《曉松說——歷史上的今天》來到了12月19日。1998年的這一天，大師錢鍾書去世。
大師錢鍾書
1998年的這一天是錢鍾書大師去世的日子。今天有很多人自稱為「大師」，連算算命、跳跳大神的都號稱「大師」，「大師」這詞用得確實有點兒泛濫。其實真正的「大師」稱號不能在人在世的時候獲得，「大師」要經得起時間的檢驗，要從歷史的角度回過頭去再看。今天回頭看錢先生的一生，應該算是兩岸知識分子都比較公認的西學「大師」。在那個「大師」輩出的民國年代，錢先生的西學應該排第一，但他的國學功底也很深厚。他從五七幹校被召回來以後，專門去翻譯《毛澤東詩詞》《毛澤東選集》，這可必須得是文學功底極好的人才能幹的事情。錢鍾書先生是學比較文學的，搞比較文學你必須得懂各國的語言，你看人家的書的時候不能都去看中譯本，文字一經翻譯就打折很多了。如果你看的都是各國作家的中譯本，翻譯再稍微有點兒問題，那你寫出來的文章最後就會貽笑大方。錢先生不光是英文極好，法語、德語、義大利語、西班牙語、葡萄牙語、拉丁語、希臘語都精通。所以錢鍾書看的都是原文，他看過兩千多位作家的原文著作，這才是真正的學術大師。
錢先生的母校是清華大學，錢鍾書先生也是我的母校清華大學的驕傲。當時清華大學外文系最令人驕傲的有兩位，一位是錢鍾書先生，另一位是曹禺先生，曹禺先生後來成為劇作家。錢先生是外文系的學生，是當年清華特招進來的，因為他數學只考了15分，完全是偏科的類型。特招進外文系以後，錢鍾書先生年年都考第一，最後他通過庚款留學到了牛津大學。說到這兒還有一件趣事兒。錢先生一到牛津大學，就特別激動，你想外文系的學生，那牛津大學自然就是他心目中的泰山北斗。到了牛津大學一進校門，錢鍾書先生就激動得撲到地上去親吻牛津大學的土地，結果不小心把門牙磕掉兩顆，血流如注，這是真事兒。於是趕緊找了一個同宿舍的同學，這同學是學醫的，幫他把牙拔了，最後裝上了兩顆假牙。所以錢先生年紀輕輕門牙就是假的，就是因為親吻牛津大學的土地導致的。
錢先生屬於那種典型的江南知識分子，非常刻薄。他的很多作品都透著這種風格，《圍城》這部作品就顯露出這種尖酸、刻薄的風格，但是錢先生有兩部書我覺得還是非常值得看的。我曾經說過民國時代修了中國兩千年的文化史，中國過去只有王侯將相史，不修文化史，民國時代的大師們修了各種各樣的中國文化史，其中包括錢先生修的兩部書，一部叫《談藝錄》，另一部叫《管錐編》。《談藝錄》是民國時代修的，應該是中國詩詞方面的集大成者。《管錐編》是錢先生在20世紀70年代初的時候修的，當時錢先生已經被打倒了，身邊就是一張桌子，睡覺也睡在桌子上，就是在這種環境下寫出了《管錐編》。《管錐編》可以說是比較文學史，但它稍微難了一點兒，是用古文寫的，這部書稱得上是「中國集大成的著作」，不但收錄了中國各種各樣的經典著作，還和西方的很多作家做了對比。
說錢先生是西學「大師」，大家都很認可，但如果說錢鍾書是一位文學「大師」，我倒覺得這種說法值得商榷。不能因為只寫了一本小說出了名就被稱為大師，雖然錢先生也寫了一些別的作品，但真正有影響力的、特別火的就是《圍城》那一部著作。不過錢先生確實稱得上西學「大師」和學術「大師」，在中國的詩詞史上，在中國古典文學史上，以及在中國文學、世界文學的比較文學史上，錢鍾書先生都應該稱得上無出其右的大師。
錢先生的夫人楊絳先生現在還在世，楊先生已經一百多歲了。他們的女兒也已經去世了，女婿在「文革」期間也自殺了。楊先生把自己的經歷寫成過一本特別感人的書，叫《我們仨》，記述的就是她和錢先生、女兒之間的故事，這本書成了暢銷書。看完以後我流淚了，我覺得知識分子還是有一種比較永恆的情懷，是非常值得我們紀念的。紀念錢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