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松說——歷史上的今天》來到了11月21日。在1877年的這一天，愛迪生宣布發明留聲機；1949年的這一天，北京市封閉一家妓院，成為消滅妓院制度的開始。
新中國決定消滅妓院制度
先來說一說1949年新中國成立之後百廢待興，有各種各樣新的舉措，其中重要的一項就是在1949年的今天，先從首都北京著手開始消滅綿延了數千年的妓院制度。就在新中國成立後的第五十二天，北京市第二屆各界人民代表會議通過決議，當即封閉一切妓院。當晚由北京市人民政府下令執行。幹部與公安人員共兩千四百餘人出動，將全市二百三十七家妓院全部封閉。四百五十名妓院老闆等人被逮捕，送法院依法審訊。一千二百八十六名妓女被收容，並被送往專門的教養院，以幫助她們轉行就業。首都北京如此徹底乾淨有效地消滅妓院制度，創造了一個奇蹟！因為從西方到東方，妓院、當鋪差不多都是最最古老的生意，是人們最有需求的營生，其歷史之悠久幾乎跟飯館差不多。大家知道中國各行各業都要供自己的祖師爺。戲院里供的是唐玄宗李隆基，因為這是唱戲的鼻祖。妓院裡面供的是誰呢？供的是管仲。因為那時候管仲在齊國當權，他最先設立了官辦的妓院，通過方便遠道而來的客人，以達到繁榮齊國經濟的目的，所以妓院里供的祖師爺就是管仲。管仲估計地下有知也會覺得奇怪，因為管仲還幹了很多其他重要的事兒，但唯獨這個建妓院的事情被後人記住了。
中國的妓院跟西方的有所不同，中國的妓院後來逐漸分化成了非常高級的青樓，以及下面比較低級的窯子，而西方到今天也是只有低級的妓院，而且在西方很多國家，妓院都是合法的。中國的妓院之所以會分化，有其歷史原因。幾千年來中國的儒家學說束縛了人性，大家不能去自由戀愛，娶老婆的時候都是掀開蓋頭才知道這新媳婦兒長啥模樣。當年愛情這個很重要的東西是非常奢侈的，因為那時大家結婚時男子也就是十六七歲，娶一個十五六歲的姑娘，還懵懵懂懂不懂愛情。等到這男人二十八歲、三十歲博取了功名，考上了進士，開始當官，有了豐富的文化生活，但依然缺乏愛情。這愛情是人的一生中非常重要的東西，在這期間男人雖然可以娶妾，但這並不能取代愛情。那怎麼辦呢？什麼東西有需求，什麼東西就有市場，所以中國就產生了獨特的提供愛情服務的地方，那就是青樓。青樓和妓院不一樣，進去是要談戀愛的，不是你隨隨便便拿錢就行，而且青樓女子是要挑你的，連皇帝進去都要被挑。我之前講過，連宋徽宗化名趙甲去找李師師，還得在那兒展示半天才華，琴棋書畫，然後在那兒打賞，一直到四更天，李師師才出來，結果彈了兩下琴就又回去了。所以青樓這地方不是隨隨便便進的，而且要經過各種各樣的選擇，你得既有才華又有錢，談吐也好，說白了你得成為大名士，才能在大的青樓里成為恩客，人家才跟你談戀愛。唐朝的四大女詩人，兩位都是青樓女——魚玄機和薛濤。宋朝也有很多著名的青樓女，包括李師師。而到了明代晚期則有著名的「秦淮八艷」，柳如是、李香君、董小宛、陳圓圓等。這些青樓女都已經著名到跟國家興亡有關了。大家都看過《桃花扇》，柳如是後來跟了大名士錢謙益。當國破家亡時，柳如是決定和錢謙益一起殉國，兩人打算一起投水自盡，結果錢謙益大名士摸了一下水說：「今夜水太涼，老夫體弱，不堪寒涼。」
到了清末的時候也有這種青樓大名女，北京著名的八大胡同中的賽金花、小鳳仙等，都是跟國家的命運有關的。賽金花還會說德語，據說曾勸阻過八國聯軍對北京人民的屠殺。關於小鳳仙的事迹大家在電影中都看過了，她掩護蔡鍔逃脫袁世凱的迫害，使其終於成功地舉兵護國。其實當時北京的妓院不止八大胡同，但八大胡同屬於那種高級的青樓場所。八大胡同中最高級的叫清吟小班，進來以後主要就是喝喝茶、聊聊天，大家畫幅畫、彈彈琴、背背詩，然後談談戀愛；第二級的叫茶室，裝修得也非常漂亮，雕樑畫棟，進去也是喝茶，但是還可以喝點兒花酒。當時八大胡同還分成南班、北班，南班裡都是南方姑娘，素質比較高。清吟小班和茶室里就全是南方姑娘，因為南方姑娘的素質高，琴棋書畫都行。再往下才是北班的各種大美女，北方的美女很多，但是琴棋書畫不如南方美女。當年這些大名士也好，達官貴人也好，其實他們家裡都很有錢，也有丫鬟，還可以娶妾，所以他們到這兒來並不是來滿足生理需求的，而是來滿足精神需求的。
到了1949年這一天，新中國決定消滅妓院制度。當時妓院的老鴇抓起來是要判刑的，因為組織賣淫罪是重罪，到現在都是十年期的重刑。而那時候大家都認為妓女是受害者，政府做了大量說服工作，還為她們免費治病，因為很多人都染上了性病。當時正值朝鮮戰爭期間，中國抗美援朝，為了給這些妓女治性病，政府從給志願軍戰士治傷的青黴素中拿出一部分，青黴素當時只能通過香港進口，一兩黃金一支，這非常非常令人感動。這些妓女從此後洗心革面，大家服從政府分配，開始自食其力，在紗廠當女工等。從1949年開始一直到1952年，北京、上海最後終於都把妓院取締了。這個蔓延了幾千年，從春秋時期齊國管仲為相開始的這一套落後的、醜惡的社會現象，到了新中國被徹底消滅了。
愛迪生髮明留聲機
下面說一個跟我自己從事的營生——音樂息息相關的事情。在1877年的這一天，愛迪生髮明了留聲機，這可是偉大的發明。在有留聲機之前，音樂只能存在於歌劇院中，你要聽歌劇，那對不起，上維也納、上薩爾茨堡，普通人民即使生活在維也納，有幾個能去得起歌劇院，那多貴啊！直到今天維也納的普通老百姓想去那裡的大歌劇院，大部分人也只能買站票。維也納大歌劇院的後部是站區，大家都西裝革履地站在那裡，都覺得能來聽歌劇特別神聖。而前面坐著的反而穿著各種T恤，兩邊最貴的包廂常常被日本人或中國人給包下來。在音樂只能去歌劇院聽的時代，留聲機的發明太重要了，音樂從此「長了腿」，可以走到千家萬戶去。不過一開始留聲機還是很貴的，不要說留聲機，後來磁帶發明以後，一開始普通人家都買不起錄音機。我記得我們家的第一個錄音機還是我媽媽給全家開會，說：「我們全家都會樂器，都熱愛音樂，我想買一個錄音機，大家商量一下要不要買，如果買的話大家從今天開始要少吃肉，要勒緊褲腰帶半年！」當時一個工程師一個月才掙五六十塊錢，最好的立體聲錄音機要七百二十塊錢，在這種情況下，要不要買得全家開會決定。後來全家人一想，還是音樂比較重要，說：「好！那就買這錄音機！」最後全家人開始節衣縮食，買了一個錄音機。所以當時雖然發明了留聲機，但留聲機也還是停留在貴族家庭當中，但是至少是把音樂普及到了更多的人中，雖然達不到千家萬戶，至少可以說是百家千戶了。
留聲機的發明更重要的一點是音樂可以保存了，過去最大的問題其實還不是音樂不能走路，而是這音樂沒法保存，這個歌唱家唱得再好，他年輕的時候那麼美的聲音也沒有留住。尤其在中國，這點更要命，西方不管怎麼著人家還有譜子流傳，中國那工尺譜人們也看不懂，大量的東西就失傳了。我曾經說過《蝶戀花》傳下了六萬首詞，可怎麼唱都不知道，這首偉大的曲子能填六萬首詞，曲子得多經聽啊，很可惜失傳了。留聲機發明標誌著能開始記錄音樂了，這是對音樂史最最重要的貢獻。文字記錄已經有了那麼多年了，現在我們能記錄聲音，能記錄音樂了，這個發明太偉大了。後來有了磁帶，磁帶的成本大幅度降低，這時候音樂真正走進了千家萬戶。後來有了CD，再後來幾乎零成本，在網上可以隨便聽。當然，對此音樂家們很生氣，大家覺得為什麼吃飯要花錢，淘寶上買東西要花錢，這些都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唯獨上網聽音樂不需要花錢，這太不公平了！
我還發現一個有意思的現象，就是在歌劇只能在歌劇院中演出的時期，這個世界可能一年產五百首歌，有十來首特別好聽；而留聲機、唱片誕生以後，這世界一年就能出產上千首歌，但是也還只有十來首好聽，並沒有因為載體的發明而導致好的音樂增多了。這說明雖然各種水平的音樂家多起來了，大家都想灌唱片了，但好聽的歌還是那十來首；等磁帶進了千家萬戶，一年差不多能產出五萬首歌，但好聽的歌還是那十來首。到今天網上可以全免費聽歌了，一年可能產五十萬首歌，可是好聽的歌每年還是十來首。這個很有意思，從來沒有出現過一年突然出來一百多首特別好聽的歌，每三天來一首大金曲，每天都讓人聽得熱淚盈眶，這可是從來都沒有的。
這說明什麼呢？我覺得說明了兩點：第一，說明音樂是天賜，這十來首好聽的歌就是老天把著你的手寫出來的，今天老天點了你，把著你的手寫出這樣一首歌，你想再重複都不可能。我寫得最好的歌也一樣，想重複都重複不來，我想不起來當時是怎麼寫的，而那些爛歌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