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曉松說——歷史上的今天》來到了8月7日。今天應該叫群星隕落日，我們要講幾位去世的大師，1661年大文豪金聖嘆去世，1938年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去世，1941年泰戈爾去世，1994年中國著名的美術家劉海粟去世。
怪才金聖嘆去世
下面說一說中國文學史上著名的大怪才金聖嘆。金聖嘆是大天才，琴棋書畫無所不能，當然他首先是因為家境比較好，學過很多東西，而且都學得特精，後來他家道中落，變成了一介狂生。今天要講的兩個人，一個是金聖嘆，一個是泰戈爾（之後要講到）。中國歷史上的傳統知識分子最推崇的就是這樣的狂生，狂放不羈，視金錢如糞土——「糞土當年萬戶侯」。金聖嘆當年去參加科舉考試，考了第一名，要是別人的話，那考了第一名簡直高興死了，肯定要衣錦還鄉，可金聖嘆考了第一名卻不願意做官，扭頭走了。他就是這樣一個狂放不羈的人，但這樣的人通常下場都不太好，從嵇康到金聖嘆，一直到我們20 世紀的狂生，一般都沒有好下場，反「右」也好，「文化大革命」也好，不管什麼政治風波來了，狂生都是最倒霉的。
金聖嘆自己當然也寫了很多東西，但是他最大的貢獻就是文學批評。應該說中國文學史上從他開始，文學批評才上升到一個非常重要的地位，這之前大家都是自己寫寫，同時評評別人，沒有形成一個體系。金聖嘆最著名的文學批評作品就是有關《水滸》和《西廂記》的評論。在金聖嘆之前，就是明朝之前吧，中國就只有詩評，小說這東西到底是怎麼回事兒，應該以什麼方式創作，應該有什麼樣的邏輯，有什麼樣的結構，人物應該怎麼樹立，沒有人去研究過。
所以在金聖嘆之前中國的詩評很多，但是對小說進行評論他是第一個。當然金聖嘆也評過一些詩，評過杜甫的詩，也評過《楚辭》，但貢獻都沒有他對小說的評論大。實際上金聖嘆相當於是個小說理論家，在他對《水滸》《西廂記》進行了評論之後，應該怎麼寫小說，應該怎麼塑造人物，才有了一個完整的理論體系，這是金聖嘆對小說非常重要的貢獻。
剛才我們說到狂生的下場一般都不太好，後來金聖嘆被斬首，也是因為他對很多事情看不慣，就去反對，結果遭到報復。當時金聖嘆所在的那個縣，縣官非常貪腐，於是這些秀才就去告狀。過去的知識分子都愛帶頭鬧事兒，現在也是，不過現在有微博了，那時候要告狀得去擊鼓鳴冤。由於對縣官貪腐不滿，金聖嘆就和幾十個秀才一起上書巡撫，然後還把大家集合起來，按現在來說，這叫實名舉報縣官。但是大家知道官官相護，貪官都是一家子，實名舉報的下場就是巡撫和縣官勾結起來，一齊製造了一個罪名扣在了這幫秀才身上。他們說這幫人抗稅抗餉，震驚先帝之靈，對抗朝廷。大家知道，那個時候清朝才剛剛統治了中國沒多久，最怕的就是漢人反對朝廷，這個時候你竟然抗稅，那就是重罪。所以巡撫和縣官就給他們栽贓了一個聚眾鬧事、抗捐抗稅的罪名。於是十幾個秀才全都被抓起來，一起被斬首。金聖嘆不幸是其中之一，也被斬首了，但是他一直到死，都保持了一介狂生、一個大知識分子的那種幽默、豁達，或者說叫胸懷。
在這兒給大家講幾件小事兒。金聖嘆後來在監獄裡，馬上就要問斬了，他跟獄卒說：「你給我紙和筆，我有特別特別重要的事兒要告訴你們。」獄卒特高興，以為他留了什麼財寶給大家，趕緊給他拿紙和筆，結果他寫的是：「花生跟豆乾一起嚼，能嚼出核桃的味道。」最後他留下的墨跡竟然是這個，從這裡也可以看出他的豁達和幽默。當然幽默感在親情面前還是打了折扣，據說最後在刑場臨刑前，兒子來看他，兒子痛哭，他還想幽默一下緩和悲傷的氣氛，於是就對兒子說：「我出個上聯，你來給我對個下聯，我的上聯叫『蓮子心中苦』，你對下聯。」兒子哭得昏天黑地的，什麼也對不出來，於是他說：「我給你對一個下聯，下聯叫『梨兒腹內酸』，你看怎麼樣？」這個對聯充滿了父子感情，大家都知道那個蓮蓬，蓮子心中是苦的，它的諧音是「憐兒子」，自己可憐自己兒子，所以叫蓮子心中苦；梨兒，就是吃的那梨是酸的，「梨兒」的諧音就是離開兒子的意思。「蓮子心中苦，梨兒腹內酸」，這個對聯對得非常漂亮，屬於「絕對」，這是他臨終前送給兒子的對聯。
之後金聖嘆就被斬首了，據《聊齋》里寫，他的頭被砍下來以後，還大喊了一句「好快刀」，但實際上這不符合科學。大家知道發聲是要靠肺活量，需要空氣衝擊聲帶才能發出聲音，所以被斬了首的腦袋是喊不出來的。但當時確實記錄下來一個有意思的事兒，就是他的腦袋滾到地上以後，一邊一個耳朵眼兒里滾出一個小紙團，劊子手撿起來一看，一個寫是「好」，另一個寫是「疼」，這就等於是他最後想說的一句話，他知道自己說不出來了，於是就往耳朵眼裡塞倆紙團，叫「好疼」。一代大知識分子，一介狂生，就這樣被貪官給冤死了。 當然最後那兩位貪官也都沒有好下場，在金聖嘆這些秀才被斬首以後沒多久，貪腐的縣官也東窗事發，最後也被斬首了。尤其是那個朱巡撫，在十餘年後，「三藩之亂」爆發，吳三桂的部隊在雲南起兵造反，不但把時任雲南巡撫的朱巡撫殺了，還分而食之，把巡撫給吃了。所以壞人也沒什麼好下場，害了金聖嘆的這兩個壞人最後都遭到了報應。
世界文學泰斗泰戈爾去世
下面來說說泰戈爾，泰戈爾是印度的驕傲，他也是亞洲文學家中，對世界文學影響最大的一位，泰戈爾堪稱世界級的泰斗，也是全人類的財富。泰戈爾曾經獲得過諾貝爾文學獎，而且是諾貝爾文學獎中，至少排在前十名的偉大作家。泰戈爾也是琴棋書畫無所不能，一生出版詩集數十本，小說數十部，戲劇數十部，畫了一千五百幅畫，寫了不計其數的歌。這簡直是太神奇了，我覺得只有神拿著你的手，你才能成為泰戈爾這樣的人。一個人光靠自己的努力，只是學學琴，然後再學學畫，普通玩一玩還可以，但要做到精通就很難了。大家知道這彈琴和繪畫完全是兩回事兒，繪畫是空間藝術，而彈琴也好，寫詩也罷，那叫時間藝術，這完全是兩種不同類型的藝術。這個世界上雖然人們總說琴棋書畫，但是同時精通音樂和繪畫的人是極少的，同時精通幾門時間藝術還容易一點兒，像音樂、電影、詩歌什麼的，這都叫時間藝術，但是精通時間藝術的同時再精通繪畫、雕塑等的空間藝術，這樣的人就不多了。當年的畢加索也只是同時精通繪畫跟雕塑，而泰戈爾這一切都做得非常好，是當之無愧的偉大的大師。
泰戈爾是印度人，實際上他生於今天的孟加拉，所以孟加拉也說泰戈爾是孟加拉人的驕傲。實際上在泰戈爾出生的時候，印度還是英國的殖民地，那時的印度地區包括今天的印度、巴基斯坦和孟加拉一帶，後來獨立成印度和巴基斯坦兩個國家。巴基斯坦由西巴和東巴組成，後來巴基斯坦又跟印度打仗，東巴獨立，才有了今天的孟加拉，泰戈爾就是生在這個地方。泰戈爾還是一個非常偉大的民族主義者，通常偉大的文學家都是愛國主義者，都是民族主義者，我們的愛國主義詩人屈原也是這樣。泰戈爾雖然自己出身富貴，而且是留學歸來的海歸，但是他對英國統治下的印度人民，充滿了熱愛。
泰戈爾還來過中國，有一張著名的照片就是泰戈爾和徐志摩、林徽因的合影。泰戈爾很高大，站在中間，這邊站著一個特別特別小的徐志摩，那邊站著一個更小的林徽因。泰戈爾留的是那種大爆炸頭，特別大的個子，站在中間，兩個中國年輕的才子才女站在旁邊，這張照片大家從網上也能看到。
紀念偉大的大師泰戈爾！
蘇聯著名戲劇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去世
下面我們講奠定了體驗派表演體系的蘇聯著名戲劇家斯坦尼斯拉夫斯基。
蘇聯人的名字都非常長，我們從小看蘇聯電影，老是記不清楚裡面的名字，記得有部蘇聯電影叫《鄉村女教師》，因為記不住女教師的名字，實在太長了，就只好管她叫「瓦里瓦啦……」。這位戲劇大師叫康斯坦丁·斯坦尼斯拉夫斯基，也是很長的一個名字。所有上過電影學院或者戲劇學院學過表演的人，首先學的就是斯坦尼。中國的整個藝術流派叫作社會主義現實主義藝術，所遵從的就是斯坦尼那一套。
全世界有兩大表演體系，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那套體系稱為體驗派，體驗派的要求就是我要演那人，我就得變成我要演的那個人，我必須體驗到他內心的那些東西才能演出來。另外一派叫布萊希特派，也稱為表現派，表現派只強調用演技，我不可能成為那個要演的人，我能為了演一個殺人犯去殺人嗎？我不可能成為那個人。我也不可能為了演一個同性戀而成為同性戀。我如果演一個古代人，我怎麼去體驗他？布萊希特派就堅持不用內心，只用外化的訓練過的演技去演，所以布萊希特派要按規定接受自己流派所有的戲劇的訓練。我個人其實對斯坦尼的體驗派是持懷疑態度的，因為我自己拍電影、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