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31日

《曉松說——歷史上的今天》來到了1月31日。1949年的這一天,北平和平解放,解放軍大軍舉行了入城儀式。1916年的這一天,民國時代一所非常優秀的第一流大學——燕京大學成立。

北平和平解放

北平和平解放在各種各樣的影視作品中都講了無數了,我不講大家都耳熟能詳的那些事,比如傅作義的女兒傅冬菊是中共地下黨員等等。

很多國民黨高級將領的女兒,都是中共地下黨員。女生的革命激情通常都比男生高,不但高官的女兒比較激進,傾向於共產黨。教授們的孩子也一樣,當時清華兩位大教授梁思成和林徽因本來也比較動搖,可是他們的女兒突然參軍了,回到家裡跟爸媽說我參加解放軍,北大也不念了,教授們都嚇一跳。教授們當時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麼回事,但是年輕人已經很激進了,都參軍。那個時候,共產黨帶來了很多清新的空氣,激勵一代年輕人革命。

我講幾件北平和平解放過程中有意思的小事情,是我從各種回憶錄里看來的。傅作義還是比較仗義的,他是為了北平不被毀壞,為了這個國家不被打爛,雖然最後還是背了賣主求榮的罵名。包括傅作義在內的所有留在大陸的國民黨將領,在台灣歷史書中都叫賣主求榮,除了張治中以外。講到張將軍的時候,我再去給大家講為什麼。

傅先生覺得自己應該成為一個仗義的人,所以就在懷仁堂開了個會,把駐北平的所有師級以上軍官全部都召集起來說:我傅某人決定和平解放,想跟我投共的沒問題,我保證大家生命安全,保證大家原官原職。但是我不連累大家,要想回南京的,我在東單有兩架飛機,我傅某人負責飛機送走。就一個條件,不許回部隊去煽動說不投降。

李文跟石覺兩位兵團司令說,我們都不是晉綏軍,也不是傅先生的部下,我們是黃埔軍校的學生,我們是中央軍,是蔣先生的人,所以懇請傅先生送我們回南京。因為實際北平解放,包括平津戰役的國民黨主力部隊分了兩部分,一部分是晉綏軍,三十五軍、一零幾編號的軍都是傅作義自己的部隊,還有兩個兵團是中央軍,這兩個兵團司令就是李文跟石覺,都是黃埔的學生,所以他倆要求走,傅作義說沒問題,馬上送你上飛機回南京。

李文特別有意思,回到南京以後,成都戰役時他又帶了一個兵團。成都戰役消滅國民軍比淮海戰役還多,消滅了七十多萬國民黨軍,說明大部分沒怎麼打,有的起義,有的投誠,有的解散。當時一野、二野大軍合圍成都,最後就一個兵團堅持打,就是由李文率領的部隊,李文是一個特別死硬的軍人。打到最後,國民黨已經沒有中央政府在大陸了,也沒有銀行發軍餉。蔣走的時候給每個兵團司令一口袋金豆當軍餉,說我走了,大家堅持。李文拿著一口袋金豆繼續打,直到最後被俘,俘虜他的解放軍戰士說這口袋裡什麼東西,給扔了。他撿起來說不行,說這是國家財產,不管內戰怎麼樣打,這些是人民的血汗錢,不要去浪費,要交給你們首長,說完以後就跟著走。走著走著他又跑了,一路跑到越南,在越南又找了條漁船,到了台北。到台北蔣接見他的時候,蔣都哭了,說李文實在太忠勇。

另一個小細節,其中有一個起義部隊的師長是南開畢業的,當時和平解放以後,所有的傅系軍隊就留在北平了。二十多萬人被改編成解放軍,給每個師派了一個我黨的政委,然後全軍開赴西北。因為我們也不需要這麼多軍隊上前線去打,當時四野就有百萬大軍,所以國民黨起義部隊就都開赴西北,其實就是大家看到的現在的各個生產建設兵團,任務就是修鐵路、種糧食。過嘉峪關的時候,這位師長把一支鋼筆送給了我黨派到那個師的政委,說我不走了,我解甲歸田。當年我投筆從戎,從南開大學參加北伐,就是為了救這個國家。現在我們失敗了,我也不想當軍人,我回家去教書,你們把國家建設好。這是我的鋼筆,給你留作紀念。這是那位政委的回憶錄,在嘉峪關這位國民黨軍的師長就回家了,後來下場不知道。我估計他回家也不能很清閑地教書,因為當過國民黨軍師長,後來各種運動,估計迫害得不善。但是這個細節令我很感動,歷史誰對誰錯,都是最上面的政治問題。作為雙方的軍人來說都沒有錯,軍人就是執行命令、保家衛國,所以軍人是無罪的。

最後一個細節,當年我黨做了另一手準備,請了梁思成、林徽因兩位先生標註北平的古建築,並且表示說攻城之日犧牲再多,也要保護古建築。梁先生、林先生聽了非常感動,並因為這件事,率領大批清華教授沒有去台灣。傅先生也是為了保護北京,人民不能生靈塗炭,寧可個人背著罵名,最後沒有戰鬥就獻出了這座偉大的古城。國共兩黨前輩用那麼多鮮血跟生命,保衛下來北平後來叫北京的建築,後來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因為不同的運動毀滅了一大半,讓人非常難受。

燕京大學成立

1916年北京不叫北平而叫北京。很多朋友說,你的電影《大武生》裡面說錯了,為什麼民國時候說這是北京呢?其實不是民國了就叫北平,直到北伐勝利以後,國民政府定都南京,在1928年才改名叫北平。我拍電影講述時代在這之前,所以就叫北京。1916年,由北京著名的三所教會大學合併成了燕京大學。老北京人都知道,這三所學校兩所是美國人幫著建的,一所是英國幫著建的,一個叫匯文、一個貝滿、一個叫協和。協和是女校,匯文、貝滿都是教會大學。那些教會還建了中學,這三所教會大學合併成了燕京大學以後,匯文中學、貝滿中學都還存在,而且在北京是非常好的學校。現在大家不太熟悉教會大學。教會大學首先有充足的資金,因為教會有大量的善款,募捐也很容易。第二教會大學在世界各國都有一整套辦學辦法、辦學的宗旨,辦一個大學不用太摸索,搬過來就好了。燕京大學剛成立的時候有點亂,因為三所都是好大學,大家互相有點不太對付,於是來了一個德高望重的校長。三年之後,這個學校正式成立。

一個有校格的、有風骨的、好的一流大學,一定要依靠一個一流的校長。就像我的母校清華大學,原來並不是一流大學,叫留美預備學堂,就是因為梅貽琦梅校長一手把清華從一個留美預備學堂提升成一所中國一流的大學。燕京大學也是來了一位校長叫司徒雷登,這哥們兒是個美國人,在中國待的時間比在美國多得多,用他自己的話來說,他「是一個中國人,多於是一個美國人」。司徒雷登是一個非常出色的校長,當時司徒雷登做校長時的燕大,和梅校長做校長時的清華,以及蔡元培做校長時的北大其實是齊名的。

燕大辦成了一流的大學,而且燕大因為資金更充足,還建了一個非常非常美的校園,就是現在的北大。原來北大不在燕園而在城裡,沙灘那兒有幾個紅樓就是北大。燕大校園很美。大家覺得北大校園就是中式,因為它是國立大學。清華是美國人辦的,所以清華建築就是西式的。其實就弄錯了,因為北大現在占的是燕大的校園,燕大也是美國人辦的,而且校園裡那些中式建築是美國人設計的,他們覺得中國傳統建築很美。

北大沙灘原址一出門就是天安門廣場,所以很容易革命,清華得跑好幾十里地才能革命,所以北大老當先鋒。燕大辦成了一個文、理、工、法、醫綜合的大學,而且綜合大學綜合到還有音樂系。我對所有辦音樂系的大學都很有好感。燕大還有軍事系,一個系相當于軍校一樣,就是很全面的一個大學。當時燕大的教學水平是中國一流的。

當時哈佛大學要跟中國一個對等大學建一個研究院,當時叫學社,想招研究生,那個合辦學校就是燕大。燕大跟哈佛成立了哈佛燕京學社,用了美國一個大企業家留下來的遺產,就非常有錢。於是哈佛燕京學社成立以後,燕京大學的教授集體漲了工資,工資比其他大學都高。燕大培養出很多很多傑出的學生,有冰心、紅學泰斗周汝昌、外交家黃華等等。

司徒雷登從燕大成立開始一直做校長,做到了1945年。之後司徒雷登突然就任美國駐華大使。司徒雷登本人對中國充滿了感情,所以當國民黨南京政府代總統李宗仁已經搬到廣州去的時候,跟我黨最友好的蘇聯都把大使館搬去了廣州,唯獨美國大使館沒從南京搬走。司徒雷登向美國國務院彙報,美國國務院也說咱不急,咱看看新中國什麼樣,看看跟新中國能不能聊聊。於是司徒雷登就在南京等著,南京解放,我方還派了他的學生黃華等幾個人看望他、跟他聊天。

當時發生了一起意外事件,一個營長認為帝國主義是壞人,看見美國旗還掛在這裡,貿然進去大使館搗了一通亂,結果導致嚴重的外交事件。誰也不知道這是營長自己乾的,美國就認為這是我黨的政策,於是美國也撤走了。本來美國大使館留在南京準備跟我黨好好聊聊,大使和外交政策不但親華而且還比較親共。那個時候美國國務院非常不喜歡蔣介石,對共產黨還有點感情,抗戰期間還老想把援助中國的物資給共產黨一點等等。結果被一營長瞎鬧,就搞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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