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一刀齋 第七百四十七章 緒方與阿町,刀刃與刀鞘

「……」在松平定信的這道問話聲落下後,便見緒方的身體微微一怔。

緊接著……便見剛才一直浮於緒方臉上的那抹古怪神情,漸漸轉變為了帶著幾分無奈的笑意。

而這時,只見松平定信背著雙手,自顧自地接著說。

「當初,在蝦夷地那兒,聽到有人跟我說:我所非常賞識的真島吾郎,就是那個緒方逸勢時,我還不敢……或者說是不願相信。」

「直到在進攻紅月要塞的戰場上,從緒方逸勢那兒聽到了真島吾郎的聲音……我才總算是正視了現實。」

「其實那個時候,我還是不願去相信真島吾郎就是緒方逸勢。」

「但再怎麼自欺欺人,看到你的這2柄和真島吾郎所佩之刀完全一樣的刀具……也沒法再接著騙自己說:真島吾郎和緒方逸勢是2個人了……」

松平定信斜過視線,瞥了眼放在緒方床頭的大釋天和大自在。

「我們倆還真是有著特別的緣分啊。」

「每當我覺得我們之後不會再有機會見面時……你都會以一種讓我意想不到的方式,再次出現在我的眼前。」

「……」自剛才起,腦袋便垂在胸膛前的緒方,此時終於緩緩揚起視線,平靜地與松平定信他那不帶任何情緒在內的目光對視,「……好久不見了,松平大人。」

在剛才,從青岩的口中得知了竟是松平定信不顧危險地救了他之後,緒方就已經猜測到了——真島吾郎的真實身份……只怕是已讓松平定信所知曉了。

只見他微笑著,用著跟老朋友打招呼般的口吻,向松平定信輕聲說:

「總之……請先容許我對你道聲謝吧,謝謝你救了我。」

「道謝就不必了。」松平定信不假思索地快聲道,「我之所以救你……只單純地是想從你這個似乎知道很多我所不清楚的事情的人口中,問到點有意義的情報而已。」

「與其在這跟我乾巴巴地說『謝謝』……倒不如來跟我說點更有意義的東西。」

「真島……不,緒方逸勢,來跟我做個交易吧。」

「我問伱問題,而你對我所問的問題進行回答。」

「只需回答我所問的所有問題,我就……放你離開這裡。」

「哈。」緒方輕笑一聲,「我如果想離開這裡,根本不需要你的允許吧?」

說罷,緒方側過頭去,毫不遮掩地瞥著就放在他床頭處的佩刀。

「緒方逸勢。」松平定信的嘴角泛起几絲冷冷的笑意,「我怎麼說……也是一個年輕時曾刻苦修鍊過劍術的武士。」

「你以為我看不出來嗎?僅從你現在的動作,我就能看出——你現在只怕是連拔刀都很困難吧?」

緒方的雙眼微微一眯。

——哈……被看穿了嗎……

緒方於心中發出一聲苦笑。

松平定信說得一點兒也沒錯。

他現在的身體狀態,的確是糟糕至極。

身體的每塊肌肉,都酸疼得厲害,難以使力。

他猜測著——這應該便是同時進入「無我境界」和「夜叉境地」後所帶來的副作用吧。

就憑現在這副沒有一塊肌肉不是在酸痛著的軀體……別說是揮刀了,能否將沉重的刀劍拔出鞘,都是一個問題。

「現在帳篷外面,有我的30餘名護衛,只需我一聲令下,他們就會衝進來,將你剁成肉醬。」松平定信臉上的那抹冷冷的笑意消散,面容恢複成了那冷峻的神情,「跟我做這個交易吧,除此之外,你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緒方直勾勾地盯著松平定信。

只見他面露沉思之色,過了好半晌後,才面帶無奈笑意地聳了聳肩:

「看樣子,不回答你的問題,你不論如何都不會放人地啊……」

「……行吧。你問吧。」

「這也當作是……以真島吾郎的身份矇騙了你那麼久的補償吧。」

聽著緒方的這句話,松平定信的眉頭稍稍一皺,但這小小的「皺褶」很快便被撫平。

「我可是……有堆得像山一樣高的問題要問你啊。」

「我的推測如果沒錯的話,於數日前襲擊大坂的賊人,以及潛伏在高野山的賊人,乃同一批人。」

「跟我說說吧——你對那批賊人了解多少?」

「你又是為何要去追擊乘坐西洋艦船逃跑的賊人?」

「以及……你當時昏迷過去時,仍緊抱在懷中的這錦盒內所裝放的女子首級,究竟是何物?」

像連珠炮似的,向緒方拋出了一連串的問題後,松平定信再次將視線一斜,瞥向跟大釋天和大自在一起安放在緒方床頭的精緻錦盒。

「明明都已過了那麼多天了,這顆殘破的首級卻絲毫沒有腐壞,實在是令人驚愕。」

「你沒有將這錦盒當作垃圾扔掉,而是一併回收上來,對於這一點,我很感謝。」緒方以帶著幾分戲謔的口吻說,「可是擅自查看錦盒裡的東西,會不會太沒禮貌了一些?」

松平定信沒有理會緒方的這句戲言,僅繼續背著雙手,以審視的目光,直直地與緒方對視。

松平定信擅自打開了錦盒——緒方對此倒是不怎麼意外。

畢竟換做是他,只怕是也會忍不住看看這個錦盒內到底裝著什麼。

「……我倒是很樂意將我所知的東西告訴你。」緒方沉吟片刻後,幽幽道,「但即使我把我所知道的都說出來,你可能也不相信吧。」

緒方有選擇地……將豐臣氏的種種,簡明扼要地告知給松平定信。

豐臣氏的存在、豐臣氏的戰艦、豐臣氏的野心……

松平定信執掌老中之位已多年,什麼大風大浪沒見過?

他早已培養出了一顆不論遭遇了什麼意外,都能保持鎮定的強大心臟——但此時此刻,面對緒方此時所訴的這些話語,松平定信所擁有的的這顆強大心臟,也不堪重負了。

自緒方開始說起豐臣氏的種種,松平定信的表情便「崩壞」開來。

雙眼睜圓,嘴巴微張,臉上的皮膚、肌肉彷彿都耷拉了下來,再無剛才那副無悲無喜的鎮定模樣。

因種種原因,緒方自然是不可能將所有的一切,都告訴松平定信。

他隱瞞了「不死之力」的存在。

也隱瞞了八百比丘尼的存在。

之所以對「不死之力」的存在進行隱瞞,倒不是因為在戒備松平定信。

而是在戒備人心……

在經歷了那麼多的事情後,緒方算是看明白了——這「不死之力」就是一個潘多拉魔盒。

若是讓心術不正之人持有,那簡直就是一個災難。

人心之複雜,讓緒方實在是把捏不準——若讓松平定信知曉了「不死之力」的存在,會不會招致第二個豐臣信秀出現……

決意對「不死之力」和「八百比丘尼」進行隱瞞的緒方,只說錦盒內所裝放的那顆首級,是他從豐臣氏那奪回來的朋友的首級,因為用特殊的藥水做了防腐處理,所以才會數日都不見腐敗。

待緒方說完了自己願意說給松平定信的一切後,松平定信……久久不語。

他過了好久,才重整好了臉上神情。

又過了許久,才終於聽見他再次出聲:

「……那你的身體,以及你當時所勾動的天雷又是怎麼回事?」

「身負如此多的傷勢,卻能在短短2日不到的時間盡數癒合……這可不像是常人能擁有的身軀啊。」

說罷,神情重歸嚴肅的松平定信,揚眸向緒方刺去意味深長的銳利視線。

迎著松平定信所投來的這股目光,緒方不由得苦笑了下。

他自知關於他身體的恢複能力,以及他當時為打敗豐臣而「勾動」的天雷,是怎麼也不可能繞過去的問題,所以他已於剛才就想好了措辭。

緒方向著松平定信闡述著半真半假的所謂「真相」。

對於自己身體的恢複力,緒方只隨口說自己的身體天生就是如此,恢複力遠勝常人。

至於是如何「勾動」天雷的……緒方則只說自己……完全不清楚。

只知道在激戰正酣時,突然聽到了陣陣奇怪的聲音,他循著那道聲音跑上主桅杆的頂端並將刀高舉後,便有天雷落到了他的劍上。

關於「勾動」天雷的解釋……其實算是基本正確的。

緒方的確就是突然聽到了奇怪的聲音,然後循著這陣陣奇怪聲音的指引,才成功借雷霆之力打倒了豐臣信秀。

自緒方開始解釋著他身體的強悍恢複力的由來,以及是如何「勾動」天雷的之後,松平定信的眉頭便微微蹙起,眼中所蘊藏的情緒,慢慢變得古怪。

「……你剛才所說的那些……不論是關於那個豐臣氏的種種,還是你對你這副身軀為何會擁有這麼強悍的恢複能力的原因的解釋……我個人感覺似乎有很多隱瞞、編造的地方啊。」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