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輝丸,船艙內——
「……琳小姐,看到我,你似乎並不吃驚啊。」
「我當然不吃驚了。」琳用著冷漠至極,語氣語調中彷彿都混著冰渣子的口吻,向身前正用燧發槍指著她的人一字一頓地說,「昨夜晚上,在你家赴飯宴時突然遇襲後,我就已經開始懷疑你了。」
「因為除了你和伯公、間宮他們之外,不可能會再有別的人知道我昨夜身在何處!」
豐臣信秀是如何知道她這段時間恰好就在大坂的?
豐臣信秀又是如何知道她昨夜身在何處的?
自與豐臣信秀那簡短的會面、談話結束後,琳就一直在思考著這2個問題。
這2個問題……也並不難思考。
針對這倆問題,琳唯一能想到的解釋就只有:有人出賣了她,將她的行蹤透露給了豐臣信秀。
那麼……又是誰出賣了她呢?
源一、間宮、牧村、淺井他們幾個,是琳能夠付諸所有真心、能夠百分百去信任的人。
島田因加入他們葫蘆屋的時間還很短,所以琳並沒有對他百分百的信任。
但是——雖然尚未給予島田完全的信賴,但經過與島田的短暫相處,琳也島田的為人,也有了個大致的了解。
他是一個表裡如一的孩子。
雖因社會閱歷欠缺等各種原因,導致他目前還是一個不怎麼靠得住的人,但的確不是一個壞孩子。
琳也不相信島田會背叛他。
竟然她麾下的這些核心部下都沒有背叛她的可能……那可疑人選……便僅剩一位了。
此人並非她的核心部下,嚴格來說,和他的關係只能算是關係較深的合作夥伴……
他不僅知道琳在這段時間內,恰好就在大坂。
還比任何人都清楚琳昨夜的所在地……
因為就是他邀請琳於昨夜到他的宅邸里赴飯宴!
琳向身前的叛徒投去如正午的刺眼陽光般的銳利視線。
不敢與這樣的目光對視的幸村,不受控制地稍稍偏轉目光,不敢再與琳對視。
「……怎麼?」琳的語氣中,蘊藏著毫不做遮掩的嘲諷,「不敢和我對視嗎?」
雖然嘴上毫不留情。
但琳的雙瞳中,還是不由自主地浮現出些許難過。
現在正用燧發槍指著她的幸村,是受了她不少的幫助和培養,才成為能在大坂呼風喚雨的鉅賈的。
他雖不像間宮他們一樣,是她的核心部下,但琳也一直相當信任他。
要不然,也不會在想要調查「關西失蹤事件」時,第一個想著找幸村來幫忙。
被自己所信任的人背叛……此事所帶來的打擊與衝擊力,讓此時的琳都暫時忘卻了暈船所帶來的痛苦。
「……琳小姐……」剛才的幸村,還只是不敢直視琳,而現在——他乾脆是連張正臉都不敢對著琳了。
他緊抿著嘴唇,將臉往右稍稍一偏,只讓琳看見他的側臉。
「琳小姐……我……我也有我的苦衷……」
「如果可以的話,我實在不想對你動武……」
「所以……能請你乖乖投降嗎?」
「哈……」琳發出極露骨的嗤笑,「一個能夠狠下心來辜負我的信任的人,跟我說你不想對我動粗?」
「……我是認真的。」幸村的語氣變嚴肅了幾分,「琳小姐,我知道你是一個什麼性格的人。」
「從見到我開始,你就一直在想著如何把我幹掉,然後脫困吧?」
「你以前給過我不少的幫助,若沒有你的幫助,就沒有我的今天……我是真心不想對你叩下扳機的……」
「但你如果執意要反抗的話……」
幸村沒有接著再往下說,僅默默地攥緊了手中的槍。
琳的表情這時不禁凝重了幾分:「你也知道沒有我,就沒有你的今天啊……」
琳的嘴上仍在無情地嗤笑幸村。
但她的心中卻在憂慮地低吼著:
——嘖……這個距離……真是煩人……
幸村剛才所說的,一點兒也沒錯。
自見著幸村後,琳就一直思考著能夠快速將幸村給幹掉、然後脫困的方法。
剛才與幸村對峙時,她已反反覆復將她與幸村之間的間距、以及她現在手頭能動用的道具,確認過無數遍了。
據她的目測——她與幸村的間距,約為8步。
這個距離……對於現在身體狀態不佳的琳來說,相當地尷尬……
對於現在的琳來說,這並不是一個能夠立刻就能跨過去的距離。
若不能以快得幸村都反應不過來的迅雷之勢解決掉幸村……那幸村手中的燧發槍只怕是會在她的身上開一個窟窿……
琳苦心思考著有沒有什麼能夠將幸村快速放倒的方法。
可卻在這時——
「總算是找到你了呀,還好剛才聽到這裡傳來了奇怪的動靜……哦?幸村,你也在啊。哈哈,我本還想著不要讓你和小琳見面呢,畢竟讓你和小琳見面,對小琳來說,實在是太殘忍了些。」
就像是後背突然被銳利的槍頭給刺到了一般……琳聽到自己的身後傳來了她現在最不想聽到的聲音……
神情大變的琳,用著陰沉到彷彿要滴出水來的表情,緩緩轉過頭,看向身後……剛才那道男聲所傳來的方向。
在她的身後,面帶耐人尋味的微笑的豐臣信秀,緩緩朝她走來。
他沒帶任何侍從或部下。
就這麼孤身一人地緩步朝琳走來。
啪嗒,啪嗒,啪嗒……
豐臣信秀他那不輕不重的腳步聲,宛如一柄重鎚,一下接一下地敲在琳的心頭,令琳臉上的冷汗一顆接一顆地順著臉頰和鼻樑滾落。
這時,琳瞥見豐臣信秀的左手正提著2樣琳非常眼熟的物事。
她定睛詳看——豐臣信秀的左手所提之物,正是她的佩刀:打刀閻魔與脅差振鬼神。
「豐臣大人……」見著豐臣信秀後,幸村的臉上浮現出淡淡的惶恐,他急急忙忙地向豐臣信秀解釋道,「我剛才一直待在我的房間里。」
「在聽到外頭似乎有打架的聲音後,就帶著武器出來查看情況。」
「然後就碰見了琳小……」
幸村的話還未講完,便被豐臣信秀抬手示意不必多言。
「行了,幸村,把火槍收起來,退下吧。」豐臣信秀看也不看幸村一眼,便對幸村下令道,「接下來的事情,交給我來處理便可。」
「是……」幸村用力地點了點頭,隨後便將手中的燧發槍收起,退到一旁。
打發走幸村後,豐臣信秀瞥了眼琳腳邊的那個錦盒。
「你打算把這玩意也給帶走嗎……呵,倒是沒出我所料呢……在知道你竟然成功脫逃後,我就猜到你一定會將這個錦盒也給帶走。」
豐臣信秀的嘴角這時揚起一抹不知是讚賞還是嘲弄的弧度。
「該說不愧是我的妹妹嗎?真虧你在那樣的環境下,還能成功逃出來呢。」
說罷,豐臣信秀將其左手所提的閻魔和振鬼神用力一甩,擲到琳的腳邊。
「……你這是要幹什麼?」垂眸瞥了眼腳邊自己的佩刀後,琳繼續用著像是恨不得要將人給瞪死的目光瞪著豐臣信秀。
「嗯……你就當成是給你的獎勵吧。」豐臣信秀笑著聳了聳肩,「雖然你的脫逃,給我添了不少的麻煩。」
「但你的這種能夠從我的監禁中逃出來的智慧與行動力,我還是不得不給個極高的評價。」
「我最欣賞行動力出色的人了。」
「倘若不是還需要將你投入神田上水之中,我都想將你收入麾下了呢。」
「所以——看在你的聰慧和行動力上,我就給你點小獎勵吧。」
「我剛才特意幫你把你的這2把佩刀給找來了。」
豐臣信秀維持著臉上的那抹意味深長的笑,抬手緩緩將其腰間的吉光骨食拔出。
「現在,我給你個機會。」
「向我攻來吧。」
「倘若能夠將我打敗,我就放你自由。」
話音落下,豐臣信秀恰好已將其腰間的吉光骨食盡皆拔出。
在刀刃完全出鞘的下一剎,豐臣信秀將刀朝下重重一甩。
呼!
揮刀所帶起的風壓,令豐臣信秀上身的那件綉有「太閣桐」的羽織下擺隨風微微擺動。
是因為船隻沒有那麼晃了嗎?
還是因為現在的注意力都被豐臣信秀給吸引?
總之——不管怎麼樣都好,琳感覺自船艦啟航後,就一直折磨著她的「嘔吐欲」,現在總算是徹底消停了下來。
她沒有跟豐臣信秀多說半句話。
她只默默地拾起腳邊的閻魔與振鬼神,在右腰間佩戴好,然後拔出雙刀,架好刀,擺好無我二刀流的架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