嘩啦啦啦……
地上的雜草被踢亂、踩踏的聲音,不絕於耳。
一色花看見數也數不清的拿著怪模怪樣的火槍的火槍手,從她身前的各個方向出現,然後朝她與緒方逼近而來。
他們以弧形的陣型,半包圍著她與緒方,在逼近到距離二人僅剩7、8步遠的距離時,這些火槍手才停下了腳步。
這是一色花自出生以來,第一次被那麼多人包圍著,被那麼多人以看待獵物般的兇惡目光給瞪著。
明晃晃的槍支、整齊劃一的動作、令人感到絕望的數量差……這些火槍手所帶給一色花的壓迫感,遠遠勝過她此前和緒方他們一起對付的那伙海賊。
論壓迫力,那伙海賊和眼前的這幫火槍手的差距,就像小山丘和富士山的差距。
——這麼多的鐵炮……連一步都沖不過去,就會被打成篩子了吧……
一色花忍不住地在心中這般想。
剛剛還想著「奮手一搏的話,說不定還能多拉幾個人下地獄」的一色花,此時已徹底絕望。
恐懼感——這份人類最原始的感情,此時如出籠的餓虎,以風捲殘雲之勢擊潰一色花所有的心理防線。
嘴唇發白。
手腳冰冷。
皮膚像是一直有電流在其上穿流一般,頻頻冒出雞皮疙瘩。
本就跳得極快的心,現在更是跳得彷彿在下一刻就要從一色花的喉間跳出。
雙手更是止不住地開始發顫,一色花右手中的脅差,現在就像一條剛從海里撈出來的活魚一般,不斷地「跳動」,欲從一色花的手中掙脫。
不過,即使這條「活魚」的掙脫力度不可謂不強,一色花也仍舊執著地將這柄脅差緊握在手。
噗通……
這時,一色花聽到身後傳來什麼東西倒地的聲音。
她連忙往自己的身後一看——緒方竟以臉朝下的姿勢倒在地上。
「一刀齋大人!」
發出低低的驚呼的一色花,連忙轉身奔回到緒方的身側,將緒方給扶起。
剛剛還能正常地與她說話的緒方,此時雙目緊閉,呼吸微弱,一副昏厥了的模樣。
一色花用力地搖晃了幾下緒方的身子,也沒能讓緒方的意識恢複清醒。
就在一色花正不知所措時——
嗵,嗵,嗵,嗵……
宛如大象在行走般的沉重腳步聲,讓一色花的注意力不受控制地被引過去。
這串腳步聲的主人雖不是大象,但也和大象差不多了——是一個身高有2米的魁梧「巨人」。
他扛著柄大薙刀,大搖大擺地自黑暗處現身、朝一色花和正昏厥的緒方走來,他身前的火槍手,統統乖乖地給這「巨人」讓出條路來。
這個「巨人」,自然正是左右衛門。
左右衛門一直走到火槍陣的中間位置,才停下了腳步。
看著現在正被一色花抱在懷裡、目前似乎正在昏迷的緒方後,左右衛門先是一愣,隨後露出開心的笑容,眉眼間的得意之色變得更加濃郁。
「真是順利啊!」
「不僅順利找到了緒方一刀齋,而且緒方一刀齋剛好還正昏迷!」
「真是天助我等!」
左右衛門不清楚前不久還能將他們那麼多支火槍手部隊給打殘的緒方,現在為何會突然昏厥,他也不想去細究這是為什麼。
這般興奮地高呼了幾聲後,左右衛門將目光轉到了正將緒方抱在懷裡的一色花身上。
「你是什麼人?」
「你該不會就是緒方一刀齋的妻子吧?據我所知的情報,緒方一刀齋有個長得很漂亮,那兒很豐|滿的妻子,你的外貌特徵完全吻合呢。」
一色花沒有理會左右衛門剛才的這番帶著幾分嘲弄語氣在內的質問。
她把手中的脅差插|進旁邊的泥地里,隨後默默地以輕柔的動作將懷裡的緒方側放回地上,並拔出、拿走緒方腰間的打刀。
在從地上緩緩起身後,她用雙手緊握著緒方的打刀,將鋒利的刀刃,對準遠處的左右衛門。
「我……我不會讓你們傷害他的!」
一色花的聲音雖因在畏懼的影響下而有些微微的發顫,但她的語氣並沒有因畏懼而產生分毫的變化——每個字詞,都散發著如磐石般的剛強氣息。
「嚯……」左右衛門揚了揚眉,咧嘴一笑,「真稀罕呢,你的手都抖成這個樣子了,竟然還能將刀給抓穩了。」
「看你這副捨命救人的樣子,你應該就是緒方一刀齋的妻子了。」
「既然你是緒方一刀齋的妻子,那正好——送你倆夫妻一起下地獄,讓你倆在地獄裡都不孤單!」
左右衛門手一揮。
「列陣!」
命令一出,火槍手們立即以專業、整齊的動作移動著,組建著槍陣。
左右衛門是那種除非是逼不得已,否則有多穩妥的戰術,就用多穩妥的戰術的人。
目前已不需要再由他親自去掠陣,所以他也樂於就這麼大搖大擺地待在槍陣的後方,讓火槍手們送緒方下地獄。
這片小小的樹林,於此刻上演著人間百態。
左右衛門在那得意地笑。
其餘的指揮官們,見剿殺緒方一刀齋的任務總算要完成了,也都露出了如釋重負般的表情。
火槍手正在組著槍陣,準備將緒方和一色花一起射成馬蜂窩。
這兒的所有人的臉上基本都是一副鬆了口氣的表情,或是在那笑。
唯有一色花一臉決然。
她攥緊手中刀,閉上雙目。
嘴唇微微張合,低聲念誦了遍「南無阿彌陀佛」後,她以卑微至極的語氣語調,於心中向神佛祈願:
——佛祖啊!菩薩啊!我願受盡任何磨難,請保佑我的家人,還有一刀齋大人他們平安吧!
祈願畢,一色花睜開雙目。
眼前的火槍手們,已排好了整齊的一列列槍陣。
他們只需左右衛門的一個口令,就能把槍端平,然後讓一色花這朵艷麗的玫瑰,變為血玫瑰。
——儘管放馬過來吧!
一色花猛地將持刀架勢換成更利於奔跑的下段架勢。
她準備沖向前方的火槍大陣。
她知道自己這麼做,只不過是在無用功,可能才剛往前邁出個一兩步,就會被亂槍給打死。
但她還是選擇了這麼做。
她執著地選擇了以武家之女的姿態、以保護緒方的姿態去直面死亡。
——來吧!
眼中仍有些許淚光在閃爍的一色花,將後足猛地踏地——
……
……
「……一色小姐,抱歉,讓你孤零零地一個人直面那麼多敵人這麼久。」
……
……
在這原本充滿「任務完成」的喜意的樹林里,氛圍突然在剎那間發生了突變。
剛剛一直在得意地笑著的左右衛門,他臉上的笑容僵住了。
那些以為任務總算要結束了的指揮官們,統統神色大變。
隨時準備號令的火槍手們,此時也都紛紛露出各種各樣的表情,他們的這些表情中,佔比最多的情緒,是驚慌……
這一切的變化,只因——某個男人站了起來。
在這句以細聲訴出的道歉話語傳入耳中時,一色花的神情立即獃滯了下來。
她還未來得及扭頭向後看去,便看見一隻熟悉的大手從她的側面伸出,抓住了她那正在握刀的雙手。
「一刀齋大人……」
一色花以一副既想哭又想笑的神情,看著此時正站在她身側的緒方。
「已經沒事了。」緒方微笑著,輕聲對她說,「剩下的——交給我吧。」
說罷,他以輕柔的動作,拿過了一色花手中的打刀,以右手單臂持刀的姿勢,站到了一色花的側前方。
「……緒方一刀齋,你竟然醒過來了啊。」左右衛門此時的臉色極其陰沉,「但你即使現在醒來,也已經遲了,你們已經被我們給包圍了!」
左右衛門突如其來的這句話,讓一色花她那因見到緒方蘇醒而無比欣喜的情緒,迅速平復了下來,讓一色花回過了神來。
驚慌、恐懼等情緒,再次攀上一色花的臉頰。
因為她驚覺——即使緒方醒了過來,似乎也不會讓目前的絕境發生什麼變化。
剛醒過來的緒方,身體狀態一定仍舊很差。
而且即使是全盛狀態的緒方,一定也敵不過那麼多的火槍手……
一色花忍不住朝身前的緒方投去擔憂的目光:「一刀齋大人……」
情緒同樣平復下來的,還有左右衛門。
他目前的所思所想和一色花差不多——緒方一刀齋醒過來了又怎麼樣!剛從昏厥狀態中恢複的緒方一刀齋,其身體狀態能好到哪去?
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