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久很不喜歡烙婦人。
這主要是因為烙婦人的那瘋瘋癲癲、極度易怒的性格,讓人實在是想敬而遠之。
全豐臣軍上下,也就只有豐臣信秀一人能正常地親近烙婦人,同時也只有豐臣信秀一人能夠駕馭得住這條瘋狗。
而吉久不喜歡烙婦人,還有一個……偏特殊的原因。
烙婦人所使的,是二刀流。
吉久最厭惡的,就是二刀流。
在四十多年前的那一天。
在伊賀之里覆滅的那一日。
某人手持雙刀的青年,讓吉久於靈魂深處,對「二刀流」這一辭彙刻下了深似大海般的厭惡與……畏懼。
即使自四十多年前的那一日後,自己就再沒有見過那個青年,但吉久仍舊記得那人所用的佩刀。
記得那人的眼神……
吉久沒有想到,自己在有生之年,竟還能與那人的目光對視。
過於強烈的震撼感,讓吉久的意識都陷入了短暫的失神。
但於轉瞬之間,吉久的意識便被兩道大喊給拉回了現實——
「攔住他們!攔住他們!」
「上!不要退縮!」
3名忍者自源一與間宮的後方撲向他們。
自己的意識回到現實的吉久,神色一變,緊接著趕忙一邊從懷裡掏出2截槍桿和一根槍頭,一邊朝那3名勇敢地撲向源一與間宮的部下大吼道:
「快退下!」
吉久已經以他所能達到的最快速度對他的部下發出警示。
只可惜……還是來不及了。
3道刀芒,同時亮起。
2道刀芒由源一發出,1道刀芒由間宮發出。
剛才還氣勢洶洶的3名忍者,在刀芒落下之時,統統成了地上的死屍。
「嘖……!」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吉久,這時已於電光火石之間,把他的短槍給組裝了起來。
吉久所用的短槍,是那種能拆解成三份,放在懷裡隨身攜帶的特殊短槍。
「烙婦人……」吉久沉聲說,「麻煩的人物來了,你……」
嘭!
吉久眼角的餘光瞥見一道給拉得極長的殘影,如流星般掠向間宮。
間宮的雙眼一眯,將毗盧遮那架在身前——
鐺!
烙婦人手中雙刀,與間宮的毗盧遮那於半空中重重撞作一塊。
「哈哈!」烙婦人露出滿是愉悅的笑容,「今夜總算是碰上有趣的事情啦!」
不像是女人所能發出的強悍力道,順著毗盧遮那的刀身傳到間宮的雙臂,讓間宮的神情微變。
就在間宮正準備發力架開烙婦人的刀時——
「嗯?」間宮他的眉頭這時猛地皺緊,「你的刀……」
……
……
「嘖……」吉久咬緊牙關,低聲怒罵,「烙婦人,你果然是條……不聽話的瘋狗啊……!」
他雖然嘴上這麼說,但在這般低聲罵過之後,他也像剛才的烙婦人那樣,攥緊著手中的短槍,沖向源一。
他本想讓烙婦人與他一起先集中精力將源一幹掉,因為他比這裡的任何人都知道——若是不儘快將這個手持雙刀的老人給幹掉,將會有多麼可怕的事情發生。
見吉久朝他衝過來了,源一站定在原地,悠然地岔開雙腳,擺好了架勢。
嗤!
槍頭穿透空氣,刺向源一的胸口。
源一沒有硬接吉久的攻擊。
他用左腳為軸,將身子逆時針轉圈,躲過吉久的攻擊的同時,借著轉身所帶來的離心力,揮刀斬向吉久。
這是源一曾經傳授過緒方的技巧——閃身。
攻防的互換速度之快,令人眼花繚亂。
吉久扎在地上的雙腳發力,把刺出的短槍收回,將鋼製的槍桿掃向源一劈來的刀。
鐺!
槍桿止住了陽神的劈斬。
「木下源一……」吉久的五官以詭異的幅度扭曲著,「你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
……
時間倒轉回不久之前——
大坂,阿町、葫蘆屋等人藏身的地方——
「唔……!唔唔……!」
水流源源不斷地澆在臉上蓋了塊白布的阿晴臉上,讓阿晴不斷發出著痛苦的呻|吟。
見再這麼澆水下去,這女忍就要斷氣了,所以淺井連忙止住倒水的手,掀開蓋在阿晴臉上的白布,然後揪住阿晴的衣襟,一邊用力搖晃著阿晴,一邊吼道:
「快說!你們究竟是什麼人!你們在大坂這兒一定有類似於老巢的地方吧?快說出來!」
淺井因為不耐與憤怒,原本俊美的面容,現在格外地猙獰。
阿晴足足咳嗽了好一會,咳得口水、鼻涕泡全都冒出來了,才終於緩過勁來。
在緩過勁來後,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朝淺井投去嘲諷、不屑的目光。
「就……這點程度……嗎?這點程度可不至於讓我開口哦……」
阿晴臉上的嘲諷與不屑之色變得更濃郁了些。
「要不你們換個拷問手段吧?」
「比如每隔兩個呼吸就割我一刀?」
「……不愧是忍者呢。」一旁的間宮淡淡道,「這堅定的意志,不得不佩服。」
「喂,間宮。」淺井朝間宮投去極不悅的視線,「你怎麼還稱讚起敵人了?間宮,要不如我們換個拷問方法吧?」
「水刑可是我們現在所能使用的痛苦程度最高的拷問手段。」間宮說,「如果水刑都不能讓這人屈服的話,那換別的手段更沒用。」
「那咱們現在怎麼辦?」
「淺井,稍安勿躁。主公被抓走,我的焦急程度並不比你差。」
間宮摘下鼻樑上的眼鏡,然後掏出一塊乾淨的布,擦試著鏡片。
「我們現在就先繼續按部就班地審問這女忍吧。然後等等看牧村他們那邊的情況。」
牧村等人那邊——
「唔……噗咳咳!」
牧村抬手示意島田停止倒水,然後掀開介正臉上的白布。
牧村還什麼都來不及問呢,介正就一邊咳嗽著,一邊惡狠狠地瞪著牧村和島田。
光看他這眼神,牧村和島田便都知道了——這人還是什麼都不肯說。
「不行呀,牧村前輩。」島田面帶苦色地朝牧村搖了搖頭,「還有比水刑更厲害的拷問手段嗎?」
「嘖……」牧村咬了咬牙,「真是一塊硬骨頭啊……」
被牧村和島田拷問的介正,也像阿晴那樣,一直承受著痛苦的水刑。
但他也跟阿晴一樣,直到現在都禁閉著嘴巴,擺出一副「不論如何,我就是什麼都不說」的架勢。
在用兇惡的目光瞪了牧村和島田好一會兒後,介正緩緩閉上雙目。
他的意識不由自主回溯到今日傍晚。
回溯到在今日傍晚,即將展開今夜的作戰時,吉久等人對他們這些火槍手部隊的指揮官所召開的動員儀式。
吉久:「諸位!我們苦等已久的這一日!終於來了!」
召開動員儀式的地點,是在大坂的郊外。
主持動員儀式的,是前線總指揮吉久,還有那個法號叫清澄的龍水寺住持。
吉久負責展開激勵眾人的演講。
而那個清澄則負責在吉久的演講結束後,到每一個火槍手部隊的指揮官的跟前,給每個人念經祈福。
同時,還送給每人一件據說是由清澄本人親自開光過的、能夠給每個人帶來好運的棍狀法器。
據說給每名指揮官誦經祈福、贈送法器的這一環節,是清澄自個要求加上去的,他說他想為戰士們做他所能做的一切。
對這個清澄,介正可謂是記憶深刻,因為清澄在給每一個人念完經、祈完福後,都會用力擁抱一下那個人,然後念叨句「祝您武運昌隆」。
那個清澄的身體和衣服都被用一種味道特殊的薰香給薰得香噴噴的,在清澄抱住介正時,介正直接被清澄身上的這濃郁香味給嗆得直咳嗽。
在這場動員儀式中,介正對清澄的印象深刻,對吉久的印象就沒有那麼深了。
介正甚至連吉久在這場動員儀式里都說了些什麼,他都已經記不得了。
他只記得——他非常地興奮。
只因他苦等已久的這一天,豐臣信秀要對江戶幕府動手的這一天,豐臣氏要正式奪回天下的這一天,終於來了。
介正沒啥沉重的過去,對江戶幕府也沒啥深仇大恨。
他之所以會成為豐臣軍的一員,之所以會為豐臣信秀效力,僅為了一個最俗、最普通的理由——想成為人上人,想成為一城一地之主。
他本為仙台藩的一介普通的下級武士,在這太平之世里,幾無立功、擺脫下級武士身份的機會。
擺脫下級武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