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一刀齋 第六百六十七章 緒方:「把敵人殺乾淨就沒有人會再追殺我了」

在江戶時代,脫藩可是重罪。

為了維護封建統治,江戶幕府不僅限死了階級流動,也限死了人口流動。

江戶幕府自建立以來便頒布了規定:各個藩國內的武士、庶民,都不得擅自脫離所屬的藩國。

擅自脫離所屬藩國的人,視為「脫藩者」。

脫藩者一旦被抓到,會被立即遣返回原所屬的藩國,並被判處重刑。

也就是說,一旦脫藩了,便會立即成為全國通緝犯。

板垣他們不惜脫藩,也要來追殺緒方,為遠山報仇——他們的這份決心,著實是讓緒方不知該擺什麼樣的表情才好。

「……在我離開廣瀨藩後,廣瀨藩那裡有出什麼新的變化嗎?」緒方輕聲問。

「在你殺了松平源內後,新上任的藩主的能力雖不傑出,但好在也是個正常人。」石川緩緩道,「在他的統治下,廣瀨藩的百姓們算不上過得有多好,但也比以前要強上不知多少。」

「榊原劍館呢?榊原劍館還在嗎?」緒方追問。

「榊原劍館還在。」石川接著答,「大概是在去年年初的時候,藩府似乎是打算將榊原劍館給推倒的。」

「但遭到了藩內的許多人的反對。」

話說到這,石川露出帶著回憶之色的笑容。

「你誅殺松平源內那個暴君的義舉,可是在廣瀨藩收穫了不少的人心哦。」

「那些支持你的人,遍布農村、城町、商界與藩府。」

「在他們的通力運作之下,藩府取消了剷平榊原劍館的計畫。」

「這樣啊……」笑意從緒方的雙頰湧出,「劍館還在就好……」

「榊原劍館不僅還在,而且還被維護得非常好哦。有很多人自發地前往榊原劍館做清潔。」

「尤其是某對開居酒屋的母女,她們倆每隔7日一定會去一趟榊原劍館,將劍館的里里外外都打掃得一乾二淨。」

「開居酒屋的母女?」緒方一怔,然後連忙反問,「那對母女是不是叫阿咲和阿福?」

這次換石川一怔:「是啊。她們倆是你的熟人嗎?」

「我以前受過她們倆的不少的照顧。」緒方換上一副像是如釋重負般的表情,「哈……看來她們倆現在也過著很平靜的生活啊……」

緒方將頭往後一仰,依靠著身後的屋壁。

「明明只是離開了一年多的時間而已,但光聽你的敘述,已經讓我有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了呢……」

「你以後可以找個機會回廣瀨藩來看看。」石川說,「和那些坐落於險要地帶,難以翻越進去的藩國不同,若想混入廣瀨藩,還是有很多辦法和路徑的。」

「倘若我還活著的話,我會考慮著回鄉一趟的。」緒方以半開玩笑的口吻回應。

話談到這,石川正好完成了對緒方傷口的包紮。

「好了,傷口包好了,你看下有沒有包得太緊。」

「很完美。既沒有太緊,也沒有太松。」緒方抬手輕撫著包於他傷口上的那厚厚的一圈麻布,隨後換上玩笑的口吻,「話說回來——石川大人你的心也真是有夠大的呢。」

「都不問下我剛才都遭遇了什麼,不問我這傷是怎麼來的,就幫我包紮傷口,還送衣服給我。」

「因為我覺得這些都是愚蠢的問題。」石川沖緒方莞爾一笑,「你這種身份的人,突然遭到他人的攻擊、追殺,只是很平常的事情,不是嗎?」

「哈哈,說得也是。的確是沒有必要去問一個『全國第一通緝要犯』為何傷痕纍纍的。」

緒方扶著屋壁緩緩站起身。

「石川大人,十分感謝你的幫助。你的幫助,我沒齒難忘。」

他再次以由衷的口吻對石川道著感謝。

「不用謝。」

石川面含笑意地跟著緒方一起站起身。

「我之所以對你伸出援手,一來是為了賠罪。」

淡淡的愧疚之情在石川的雙瞳中浮現。

「緒方君,我對你、對遠山,一直都很愧疚。」

「如果我是個合格的老師,如果我能管教好遠山他們,或許就沒有當初的那一系列悲劇出現了。」

「二來也是為了道謝。」

石川伸出手指朝自己指了指。

「我也是那個被你誅殺暴君的義舉所感動的人之一。」

「對松平源內那個畜生,我也怨恨得很。」

「只不過……我沒有你那個勇氣與實力。」

「三來……也是為了能讓你能繼續好好地活下去。」

緒方一愣:「讓我繼續活下去?」

石川剛才所說的前2個對他伸出援手的理由,緒方都還能理解。

但這第3個理由,緒方就有點不太解其意了。

石川呵呵一笑:「你攻破京都二條城的這一消息,是在去年夏末的時候傳入廣瀨藩的。」

「當時我很不理解你。」

「誅殺松平源內,在我眼裡是毋庸置疑的義舉。」

「但攻破二條城,我不論如何都沒法將此事與『義舉』相掛鉤。」

「我那時以為你墮落了,成為了濫用暴力的暴徒。」

「但在為尋找板垣等人而離開廣瀨藩後,我的想法變了。」

「這是我平生以來第一次出遠門。」

「在離開廣瀨藩後,我親眼見證了各地的黎民百姓們,在江戶幕府的統治下是多麼地民不聊生。」

「這種話,我也只能對著緒方君你說了:目睹了這一幕幕慘狀後,我開始懷疑現在的江戶幕府,是否還值得我們追隨了。」

「我也因此改變了原有的視你為『墮落的暴徒』的想法。」

「在親眼見證了江戶幕府的統治之無能後,我開始覺得你攻擊京都二條城,在蝦夷地大破幕府軍,統統都算是義舉了。」

「我這麼大年紀了,已註定至死為止,都不會再有啥大的成就。」

「而緒方君你不一樣。」

「你還年輕,你有力量。而且是那種說不定能將這個世道給改變的力量。」

「你的種種作為,說不定能倒逼這個世道產生什麼新的變革。」

石川的眼神緩緩變得銳利,語氣慢慢變得堅定。

「所以——我不希望你被什麼不知姓名的阿貓阿狗殺死,我希望你能活下去。」

石川抬起手,按住比他要高上不少的緒方的雙肩。

「我不知你的存在,是會讓未來的世界變得更好,還是更壞。」

「但我很樂意去為此慢慢等待,然後親眼去目睹。」

鏗鏘有力——用這個成語來形容石川剛才的這番話,大概再適合不過了吧。

望著身前用力按著他雙肩的石川,緒方先是面露訝異。

然後臉上的這抹訝異轉變為無奈的笑意。

「石川大人,感謝你的抬愛。」

「但我這人其實對改變世道什麼的,一點興趣也沒有。」

「我一直以來所做的事情,就沒有變過——誰向我和我身邊的人揮刀,我就向誰揮刀。」

「我唯一能向你保證的是——」

緒方換上像剛才的石川那樣堅定的語氣。

「哪怕是疾病,我也不會讓它輕鬆奪了我的性命。」

「至於世道會不會因我的存在而改變……那就隨緣吧。反正我是不會去主動摻和『改變世道』這種麻煩事的。」

聽著緒方的這番話,石川的臉上沒有露出任何不滿、不悅或尷尬的神情。

他只笑了笑,拍了拍緒方的雙肩。

跟著石川一同露出笑容的緒方,用力深吸了口氣,然後將肺中的空氣緩緩吐出。

「石川大人,可以跟我做個交易嗎?」

一邊說著,緒方一邊將手伸進懷裡。

摸索一陣後,掏出了5兩金。

這是緒方目前身上所帶的所有錢。

「我想用這5兩金,還有我現在這柄打刀,來換你的打刀。」

「我現在的這柄打刀雖然有些破破爛爛的,但拿去賣的話,總歸還是能賣出點錢的。」

說罷,緒方將腰間的打刀輕輕拔出,亮出它那有著不少缺口的刀身。

緒方現在佩在腰上的那柄脅差,是剛才在將魚八郎斬斃後,順手從魚八郎那兒拿過來的脅差。

魚八郎所用的武器是兩柄脅差,所以雖然將脅差成功換新了,但緒方的打刀仍是原來的破破爛爛的那一把。

石川挑了挑眉,看了看緒方手中的那5兩金,以及腰間的那柄破破爛爛的打刀,啞然失笑:

「我的打刀雖算不上什麼名刀、寶刀,但也並不便宜哦。」

說完,石川抿了抿嘴唇,看了看緒方的臉,面露思考之色。

「……但也罷了。換就換吧。」

石川朝緒方苦笑著聳了聳肩,然後解下自個左腰間的打刀,將其遞給緒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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