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一刀齋 第五百七十九章 緒方:「哈?海賊?在這裡?!」

江戶,島田家的宅邸,某座房間內——

「少爺,我剛才已經向老爺通報了您回來了的事情,他說想趁著距離山田淺右衛門開始試刀之前,先來見您一面。」八兵衛恭聲道,「請您稍等片刻,老爺他應該馬上就來了。」

「嗯。」島田點點頭,「八兵衛,辛苦你了。」

「島田。」就坐在島田側後方的牧村露出壞笑,「你現在緊張嗎?」

「沒什麼好緊張的。」島田用帶著無奈之色的目光瞥了牧村一眼,「只是見一見許久未見的父親而已,又不是來見相親的對象。」

嘩。

島田的話音剛落,房間的側門處突然響起門被拉開的聲音——一名面無表情的中年人,順著被拉開的側門進到房間內。

這名中年人剛入內,跪坐在島田身後的八兵衛立即將額頭貼在榻榻米上,恭敬地向那名中年人行禮。

而島田在這名中年人入內後,也立即像是條件反射一般,將腰桿挺得筆直,將坐姿調整地極為標準。

這名中年人就這麼以著不快不慢的速度坐到了牧村等人的正對面,屁股剛一挨到榻榻米,他便用無悲無息的語氣說:

「……好久不見了,勝六郎。看來你在外面過得還算不錯嘛。」

「所有的事情,我都已經從八兵衛那聽說了。你是犬子的朋友吧?」

中年人將視線轉到牧村的身上。

「在下島田惣一郎。」中年人說,「歡迎來我府做客,我這裡已經好久沒有這麼年輕的客人上門了。」

——這就是島田他的父親:島田惣一郎嗎?

牧村一邊在心中這般暗道著,一邊向惣一郎行了個不卑不亢的禮:

「初次見面,在下是島田君的朋友——牧村彌八。」

牧村以前是京都的與力,對於「向什麼樣的人,行什麼樣的禮」,早已是駕輕就熟。

「既然是犬子的友人,那便不必多禮,快抬起頭來吧。」

牧村在抬起頭後,便默默打量著正坐於他對面的一個中年人。

已經黑白摻半的頭髮與鬍鬚,下巴無須,但卻在嘴唇上留有在這個時代不怎麼流行的短須,雙眼大而有神,他這蒼老的姿態跟他這精神抖擻的樣子很不相稱。

讓牧村來對惣一郎的外貌做個評價的話,就是一個「看起來就很有精幹官員派頭」的人。

看著態度不卑不亢的牧村,惣一郎的眼中掠過一抹欣賞。

「勝六郎,看來你有了個不錯的朋友嘛。」

「……收穫了一批值得依賴的摯友——這是我離家之後,最大的收穫。」島田此時終於說出了自惣一郎進房後所說的第一句話。

惣一郎用像是要將島田的整副身軀都給看透的銳利目光,上下打量了島田數遍。

「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問你。但問話這種事就先統統留到之後再說吧。」

「我已經和山田淺右衛門家族的人約好了要於此時進行試刀。可不能讓人等太久。」

「等試刀結束後,我們再來好好地談一談吧。」

「勝六郎,牧村君,你們是打算就在這房間里等我回來,還是與我一起移步庭院,看看大名鼎鼎的山田淺右衛門是如何試刀的?」

牧村和島田極有默契地同時挑了挑眉,然後彼此對視了幾眼、開始小聲地討論起來……

……

……

島田家,庭院——

「島田。」牧村壓低著音量,用只有他和島田才能聽清的音量,與身旁的島田交頭接耳著,「你是土生土長的江戶人,你以前見過山田淺右衛門試刀嗎?」

「沒見過。」島田回答道,「我家很少會請山田淺右衛門來試刀。我也從未去主動了解過這個『劊子手家族』。」

山田淺右衛門的大名,牧村和島田都是老早就耳聞已久,但從未見過他們是如何試刀的。

所以他們二人剛才一合計——與其在那座房間里枯等惣一郎歸來,倒不如來嘗嘗鮮,看看耳聞已久的「幕府御用試刀人」是如何試刀的。

在被帶到庭院後,牧村便發現庭院內的人相當地多,這些人大概都是島田家的家臣,陪同著惣一郎一起來觀看試刀的,他們依照著身份地位,坐在庭院的各處。

牧村將庭院環視了一圈,發現自己根本看不出哪個人是山田淺右衛門後,選擇繳械投降,向身後的八兵衛求助:「八兵衛先生,誰是山田淺右衛門啊?」

八兵衛被惣一郎派來隨身侍候牧村和島田,所以他現在正跪坐在牧村與島田的身後。

八兵衛也是一個講小話的高手,他用不會被除牧村、島田之外的第3人聽到的聲音,低聲說:

「山田淺右衛門還沒有來,仍在準備中。」

「這次來試刀的,不是山田淺右衛門的現任家主,而是現任家主的兒子。」

「因為山田淺右衛門世代都以斬人、試刀為業,這是他們的家業。所以他們的子孫後代自出生起,就都會被當作劊子手培養,每一個都是劍術好手。」

「因為前來請求試刀的人實在太多,所以山田淺右衛門家族常常會讓他們家族的年輕後代們來代勞。」

「山田淺右衛門家族現在已經傳到第7代了。現任的七代目山田淺右衛門,名為『山田淺右衛門文顯』。」

「文顯育有2個兒子。他就常常讓他的這2個兒子來代他為別人試刀。」

「但很可惜——文顯的這兩個兒子,其中一個已經在數年前下落不明了。」

「據說:文顯的這個失蹤的兒子,個人能力極其突出,自從他失蹤後,他們家族就因人手的短缺而徹底忙不過來了。」

「現在要請山田淺右衛門來試刀,常常要因他們忙不過來了而等上許久。」

「我們在好多天前就已經去請山田淺右衛門來試刀了。但一直等到今日他們才終於有空。」

「其中一個兒子失蹤了?」牧村蹙起眉頭,「怎麼失蹤的?是被什麼仇家給殺了嗎?」

「這個……我就不清楚了。」八兵衛尷尬地乾笑了幾聲,「文顯對於他這兒子的失蹤理由,似乎諱莫如深。極少向外人告知他的這兒子是怎麼失蹤、為何失蹤的……啊,少爺,牧村大人,請看那邊,那邊那個年輕人,就是今日前來試刀的人——山田淺右衛門義朝。」

牧村循著八兵衛下巴所努的方向看去:只見一名面無表情的、個子和島田一樣嬌小的年輕人,以不急不緩的速度自庭院的角落處,走向庭院的中央。

他的身後跟著數名侍從打扮的人,這幾名侍從推著一輛手推車,手推車的上面擺放著被用草席包裹著的大型不明物體。

「這個年輕人就是現任山田淺右衛門:文顯的兒子——義朝。」八兵衛接著跟牧村他們介紹道,「今日就由他來負責給我們試刀。」

「自從文顯其中一個兒子失蹤後,義朝便成了文顯的獨子。」

「只要不出什麼意外,義朝就是山田淺右衛門家族的下一任家主,繼任為八代目山田淺右衛門。」

島田一邊認真聽著八兵衛的介紹,一邊時不時地點點頭。

在八兵衛話音落下後,島田追問道:

「八兵衛,那個義朝身後的那幫侍者所推的手推車,裝著啥啊?看起來很沉的樣子。」

「手推車上,那些用草席包起來的東西,是屍體。」八兵衛淡淡道。

他不理會露出驚訝神色的島田,接著說道:

「山田淺右衛門家族除了是御用試刀人之外,也兼任劊子手。」

「在刑場上斬下被判處『斬首之刑』的死刑犯的腦袋、給被勒令切腹的武士們介錯……這些工作,一直都是由山田淺右衛門家族來負責。」

「被他們所殺的人的屍體,也基本都交由他們處理。」

「這些屍體的還能用的膽,會被取出來製成那有名的『人膽丸』。」

「膽被取走後的屍體,則會被好生安放。有誰來請他們試刀後,他們就會帶著他們這些庫存的屍體去為人試刀。」

「當然——『山田淺右衛門帶試刀材料上門』,僅限在江戶。」

「如果是江戶以外的人來請山田淺右衛門去試刀,他們當然不可能帶著屍體去遙遠的外地。」

「所以江戶以外的人來請山田淺右衛門試刀,須自備屍體等試刀材料——這也是不成文的規矩了。」

「……我從以前就聽說過——山田淺右衛門家族的屋子裡擺滿了屍體。」島田抽了抽嘴角,「所以這事原來是真的嗎?」

「山田淺右衛門家族儲備了為數不少的屍體——這事是真的,但應該不會把屍體放家裡。」八兵衛乾笑了幾聲,「我也不太清楚他們究竟都把屍體放哪裡,但我猜他們應該是有個專門存放屍體的地方,並不會把屍體都放家裡。」

在牧村他們靜心聽著八兵衛的種種介紹時,義朝已經於庭院中央,和他的侍者們做好了試刀的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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