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江戶城御前試合 第四百零四章 被幕府招攬的緒方

緒方與跪坐在他身前的松平定信,僅相隔2步多一點的距離。

剛才在楊梅屋初次邂逅松平定信時,松平定信和他相隔了近6步。

因為現在離得更近的緣故,緒方得以將松平定信的臉看得更加清楚。

松平定信的臉,給緒方帶來的第一印象,就是成熟和充滿威嚴。

據緒方的估算,松平定信的年紀大概在30歲上下。

在這個醫療不發達、飲食很隨便,所以人均壽命也長不到哪去的江戶時代,這個年紀的松平定信已屬「中年男性」的範疇。

膚質很差,僅用看的,緒方都能看出松平定信的皮膚很粗糙,有些蠟黃。

眼眶下有著淡淡的黑眼圈,眼白中有不少相當明顯的紅血絲。

雖然他的眉眼處摻有著淡淡的倦色,但他的眼神卻相當地銳利。

這銳利的眼神令松平定信看上去極具威嚴,明明只是一言不發地跪坐在地上而已,緒方卻感覺像是有塊大石頭立在他的身前一般。

是那種在開會時,僅用眼神就能鎮住全場的人物——緒方這般斷定著。

「門窗都關得嚴嚴實實的,果然會有些悶熱呢。真島吾郎君,我把窗戶稍微打開一些,你不介意吧?」

「不介意。」緒方道,「我來開窗吧。」

說罷,緒方便作勢準備站起身來。

但緒方還沒來得及站起來,松平定信便搶先一步站起來並說道:

「不必,我離窗戶比較近,我來開吧。」

松平定信直接站起身並緩步走到就在他身後的窗戶邊上,不留下任何可供反駁的空間給緒方。

見松平定信都這麼說了,緒方也乖乖地已經支起的左膝給重新放下。

今晚的夜風並不強,弱到連將人的圍巾都吹不起來的程度。

窗戶被打開,帶著涼意的夜風順著被打開的窗戶流入房間內。

放置在房間6個不同的位置上的蠟燭的燭火微微搖晃。

連帶著緒方和松平定信那被拉長、投射在牆壁上的影子也跟著一起搖晃了起來。

在將窗戶打開後,松平定信並沒有急著回到原位。

而是先將手扶著窗框,面無表情地眺望著窗外的景色。

「……吉原真是一個美麗的地方啊。」

不帶任何預兆的,松平定信突然說出一番像是在自言自語一般的話。

「燈火通明,到處都是漂亮的女人,和好聞的香味。」

「但吉原也是一個讓我看得很心驚的地方。」

松平定信正扶著窗框的手緩緩收緊。

「真島吾郎君,你在四郎兵衛會所這裡奉公,應該也很清楚吧,每天晚上不知有多少武士流連于吉原。」

「二百年前,吉原初建時,武士們還知何為羞恥,還知在進出吉原時戴上斗笠來掩飾面容。」

「而現在已沒有誰會再覺得進出吉原是羞恥的事情。」

「一些人甚至不僅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松平定信的嘴角微微翹起,露出一抹讓人難以捉摸其具體情緒的冷笑。

「現在的武士真的是越來越不成樣子了。真是讓人擔憂啊……」

說完這通宛如自言自語般的感慨後,松平定信回到了他剛才所坐的位置,並重新坐定。

「……真島吾郎君,你這人真是神奇呢。」松平定信將他那銳利的視線割向緒方。

緒方揚了下眉:「為何這麼說?」

「我也算是見過不少的年輕武士了。」松平定信將雙手環抱在胸前,「不論是出身高貴的大名子女、旗本武士,還是出身普通的藩士,我都見過不少。」

「然而不論是什麼身份的年輕人,在見到我後要麼是相當地緊張,要麼是將『請重用我、請賞識我』這句話寫在臉上。」

「像你這樣淡定、從容的,雖然也不是沒有出現過,但也真的是實屬罕見啊。」

聽到松平定信的這番話,緒方不禁莞爾。

——你覺得殺過藩主、砸過二條城的人,會害怕幕府的老中嗎……

即使現在手握日本最高權力的幕府將軍親自出現在緒方的面前,已經干過不少驚天動地的大事、早就練出一顆大心臟的他也能繼續保持淡定與從容——緒方對此相當有自信。

緒方自然是不可能將他的心裡話給說出來,微笑了下後,不緊不慢地說道:

「我只是一名普通的武士,此前的人生中,從未見過什麼身份顯赫的大人物。」

「我難以理解大人物們是什麼樣的存在。」

「此時真的有大人物出現在自個的面前後,我只感到一種『不真實』的感覺。」

「可能正是因為如此,我才能這樣在老中大人的面前保持鎮定吧。」

「就像井底的青蛙並不知道天空有多麼廣闊一般。」

緒方的這番帶著幾分詼諧的回答,似乎是逗笑了松平定信,几絲淡淡的笑意在松平定信的臉上浮現。

「想不到小小的四郎兵衛會所,竟有你這般人物。」

松平定信一邊說著,一邊將原本正坐著的身姿,轉變成了隨意的盤膝而坐。

「真島吾郎君,我們換一個坐姿吧,一本正經地坐著,講起話來也會忍不住一本正經。」

「不用了。」緒方不卑不亢地說道,「我繼續正坐便可以了。在老中大人面前盤膝坐,不論怎麼說也實在是太失禮了。」

松平定信並沒有在坐姿上過度講究。

見緒方仍舊保持著正坐的姿勢,松平定信也沒有多說什麼。

「真島吾郎君。」

此時已經換成了隨意的坐姿的松平定信緩緩道。

「我對於我剛才在那楊梅屋中所看到的一幕感到非常地好奇,希望你能好好地替我解惑。」

「那名旗本武士在高舉著刀向你衝過來時,我清楚地看到你已經彎下了身體,並抬起了右手,做好了準備拔刀的準備。」

「那人可是旗本武士,論身份比你高貴得多。」

「身後的人脈,手中所掌握的權力、財力,可能也比你想像中的要強大、雄厚得多。」

「你朝他揮刀,即使你沒有殺了他,但也肯定會惹來一系列相當棘手的麻煩。」

「然而即使如此,我當時還是在已經做好拔刀準備的你的眼中看到了堅定。」

「你難道就不怕在朝旗本揮刀後,給自己惹來麻煩嗎?」

「還是說你當時其實沒想那麼多彎彎繞繞的事情,只是憑著一股莽勁就打算朝一名旗本武士揮刀?」

緒方直到現在都不知道本應和自己處於兩個不同的世界的松平定信為何會在今夜于吉原現身,也不知道松平定信為什麼會突然召見此前從沒見過面的他。

截止到剛剛,二人周遭的氣氛才終於變嚴肅了些。

緒方本能地感受到松平定信可能不是為了和他拉進感情或僅僅只是為了普通地閑聊,而拋出這個問題給他。

靜靜地聽完松平定信的這個問題後,緒方便稍稍抿緊了嘴唇。

沒來由的,緒方突然想到——這似乎還是第一次有人向他問這種問題呢:向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揮刀時,難道就不害怕?

一直以來,從沒有人以這樣嚴肅的態度,問過緒方這個問題。

……

……

「……我當然知道如果向這些旗本子弟揮刀會有什麼後果。」

在沉思了不知多久後,帶著平淡語氣的話音才緩緩地自緒方的口中吐出。

「我只是一名前陣子才終於在吉原這裡找到了一份普通工作的『前浪人』。」

「剛剛那名鬧事的旗本我也認識,他叫瀧川平一郎,有著3000石的家俸,以他們家族的財力、權力,若是得罪了他,他決定向我報仇的話,肯定有不少的麻煩找上我。」

「像我這樣的低級武士,若是得罪了高級武士,便會是這般下場。」

「低級武士遭到高級武士的欺辱……我在很久以前就親眼見過,並親身體會過了。」

1張臉與1幅畫面在緒方的腦海中浮現。

那一張臉,是井上的臉——就是那名在帶著松平源內檢視倉儲時,因不小心撞到松平源內而被松平源內一劍殺了的庫房官前輩……

那一幅畫面,是那一夜緒方回到榊原劍館後,目睹師傅與師兄弟們皆被松平源內給殺了的那副慘烈之景……

「……你既然明知後果如何,那你當時為何還拔出一副打算拔刀的模樣。」松平定信追問。

一抹淡淡的微笑緩緩地在緒方的臉上浮現。

……

……

「因為我不想就這麼屈服。」

……

……

言簡意賅。

語氣平淡。

但又透著如山一般的堅定。

只不過,在說完這句話後,緒方緊接著又發出了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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