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都,奉行所,大番頭阿部利里的辦公間。
阿部利里現在很鬱悶。
因為牧村逃了。
剛才在從心腹那得知牧村竟然從獄中逃出時,阿部感到既憤怒又憋屈。
為牧村的出逃感到憤怒。
為自己拿出逃的牧村沒有任何辦法而感到憋屈。
牧村是在長谷川平藏那傢伙的幫助下大搖大擺地離開監獄的。
長谷川是以「需要牧村這犯人來協助他查案」的名頭來把牧村從獄中提走。
長谷川的這把牧村從獄中提走的理由——無懈可擊。
對於長谷川這種近乎強行把牧村從獄中帶走的做法,阿部根本無可指摘。
火付盜賊改作為特殊的治安部隊,本就擁有著這種可以把和正在調查的案件相關的犯人從牢獄中暫時調出的特權。
阿部對長谷川這種把牧村給提走的行為,根本沒有抗議和阻止的理由。
一想到這,阿部就感到相當地憋屈。
為了調整自己的情緒,阿部緩步走到窗邊,遙望著窗外的風景。
阿部的辦公間的窗戶剛好正對著遠方的二條城。
只要站在窗前、朝外一看,便能瞧見那宏偉的二條御所。
望著遠處的二條御所,阿部的眼中閃過幾分嫉妒。
僅僅只是京都的大番頭的阿部利里,並沒有資格參加今夜於二條城內舉辦的宴會。
阿部利里抬起手摸了摸自己兩鬢的頭髮。
阿部的兩鬢早已蒼白。
摸著兩鬢的白髮,阿部不由得發出一聲長長的嘆息。
他的年紀已經不小了。
所以他清楚——他餘生可能都沒有辦法再進一步、達到能參加類似今夜的這種等級的宴會的高度。
放下摸著兩鬢白髮的手,阿部又發出了一聲長嘆。
「阿部大人!」
就在這時,門外響起了一聲大喊。
這是阿部的心腹的聲音。
聽到了心腹的這聲呼喊後,阿部立即回應道:
「進來。」
紙拉門被拉開,心腹快步走到了正面對著窗外的阿部的身後。
「阿部大人,有人在三王子街那發現了牧村彌八。」
聽到「牧村彌八」這個人名後,阿部立即雙目圓睜、將身子轉了過來,面朝自己的心腹並高聲道:
「在三王子街發現了牧村彌八?」
「是!」
心腹用盡量簡略的語句,將三王子街發生原因不明的爆炸、附近的官差們前去查看、發現了牧村彌八的這一連串事情,盡量簡明扼要地向阿部闡明。
「……能確定那人就是牧村彌八嗎?」
「擁有牧村彌八那樣的身高的人寥寥無幾,可以肯定剛才出現在三王子街那的人就是牧村彌八。」心腹應答道。
在心腹的話音落下後,阿部先是沉默了一會。
隨後,其臉上浮現出了狂喜之色。
「去!」阿部高聲道,「傳我的命令——去追牧村彌八!」
阿部利里現在很高興。
他剛才還在為拿出逃了的牧村彌八沒有辦法而感到傷腦筋,結果現在牧村彌八自個就將把柄送了上來。
長谷川的確可以拿「辦案需要」為由將牧村彌八從獄中提出。
但這不代表可以任由從獄中提出的罪犯大搖大擺地在街上走。
現在牧村彌八出現了街上,阿部有了充足的理由去將牧村追回。
不僅如此,在將牧村抓回後,阿部還可以拿「提走了罪犯,卻沒有看管好罪犯」為由,給予那個膽敢跟他唱反調、在他眼皮底子下將牧村從獄中帶走的長谷川一記嚴厲的彈劾。
聽到阿部的這道命令,心腹的臉上浮現出些許遲疑。
「阿部大人,三王子街的那爆炸……」
知道心腹打算說什麼的阿部搶先一步說道:
「三王子街的爆炸之後再慢慢查!先把牧村彌八追回來!」
阿部的這句話中,摻雜了幾分斥責的語氣。
注意到了阿部語氣中的這幾分責怪後,心腹連忙慌慌張張地急聲道:
「是、是!下官立即就去辦!」
「等等!」
在心腹即將離開房間時,阿部出聲叫住了心腹。
「我要親自出馬!」
說罷,阿部拿下了放置在一旁刀架上的打刀,然後提著打刀、領著心腹快步朝房外走去。
阿部利里現在很開心。
他已經開始暢想將牧村彌八重新抓回來的景象了。
他今夜之所以要下令抓捕牧村彌八,便是為了完成一個「一箭三雕」的完美計畫。
一:將牧村彌八抓回來後,能好好地噁心這個自打成為京都與力後,就一直與他關係惡劣的傢伙。
二:能以牧村彌八做人證,彈劾神山越之助「任用連官差都不是的白身插手重大案件」。
三:成功彈劾了一向與戶田不對付的神山後,能獲得戶田忠寬的讚揚。
在剛才得知牧村在長谷川的幫助下脫逃時,阿部曾以為他的這完美的計畫就此破產了。
而現在,擺在阿部面前的現實告訴阿部:他的這計畫還能接著實施!
並且這計畫進化成了一個「一箭四雕」的完美計畫。
此次若能將牧村彌八重新抓回的話,能彈劾膽敢在今夜與他唱反調的長谷川平藏「瀆職,沒有好好看管從獄中調出的罪犯,導致罪犯逃出」。
這種「一箭四雕」的完美計畫真是打著燈籠都難尋。
而完成這完美計畫的難度並不大——只要將牧村彌八給重新抓回來即可。
一想到這,喜色便不受控制地在阿部的臉上浮現。
在這強烈的喜悅、激動的衝擊下,阿部決定親自出馬、親自帶隊去將牧村彌八追回……
……
……
京都,二條城,二之丸庭園。
若說在今夜的這場宴席中,除了尾張藩大名德川宗睦之外,誰的地位最高的話,那你不論去問在場的什麼人,他都一定會回答:
京都所司代戶田忠寬、大坂城代堀田正順。
大坂城代——幕府在大坂城的代表,負責大坂城的城防,並統轄在大坂值班的幕府役人。同時對關西大名的監視,手握關西緊急時的軍事指揮權及訴訟裁斷權。
論職位等級,與京都所司代相當。
「堀田大人!請!」就坐在堀田側面的戶田,又一次地熱情地向堀田敬著酒。
在戶田又向他舉杯敬酒後,堀田也立即在臉上堆好笑意,回應著戶田的敬酒。
正向堀田敬酒的戶田,其臉上雖然堆著滿滿的笑意,但他臉上的這抹笑意卻摻雜了幾分……挑釁之色。
察覺到戶田臉上的這幾分挑釁的堀田,瞬間感到心頭火起。
堀田明白戶田的這抹摻了幾分挑釁在內的笑是什麼意思——戶田是在向他炫耀他又得到了德川宗睦的歡心。
待將酒杯放下後,堀田的臉上微不可察地浮現出些許不悅。
堀田與戶田並不和。
戶田貴為京都所司代,卻一直玩忽職守——堀田對此深惡痛絕。
堀田不止一次地想要檢舉戶田。
然而——戶田在為政能力上沒有什麼建樹,反倒是在「防止被他人檢舉、彈劾」上一直都是做得滴水不漏,想抓戶田的把柄都抓不到。
戶田也知道堀田一直在設法找他的把柄,因此戶田在更加賣力地在各方面努力做到滴水不漏的同時,也瞅准各種機會來對堀田進行挑釁——就比如剛才。
今夜受了幾句德川宗睦的表揚後,得意之色就一直掛在戶田的臉上,直到現在都沒有散去。
望著戶田他那張得意洋洋的臉,堀田就莫名地來火。
因為剛才戶田又來向他敬酒的緣故,堀田桌案上的酒杯空了。
一旁的侍女見狀,連忙快步奔到堀田的身側,給堀田的酒杯重新斟滿。
這名侍女在給堀田斟酒時,突然將腦袋一側,在堀田的耳畔輕聲低語了什麼。
待這名侍女的話音落下,堀田的瞳孔猛地一縮。
側過頭,用驚訝的目光看著這名侍女。
而對於堀田投射來的這道視線,這名侍女故意裝作沒看見,將酒水斟好後,就快步從堀田的身側離開。
堀田抿了抿嘴唇,沉默了起來。
在沉思了片刻後,堀田從桌案後站起,然後快步朝宴席現場外走去。
周圍的人只以為堀田可能是要去方便,因此沒有人在意堀田的突然離席。
快步離開了宴席現場後,堀田先是裝作一副去廁所的模樣。
在離宴席現場遠遠的之後,突然一拐,拐進了一棵大樹的後方。
在這棵大樹的後面,站著一名中年人。
一名……老早就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