緒方與長谷川等人一起靜靜地聽了糕婆婆一晚的絮叨。
直到夜已深、糕婆婆的體力不濟後,才終於結束了這主要都是糕婆婆在那講的聊天。
回到自己的房間後,緒方並沒有直接鋪被睡覺。
而是抱著大釋天坐在窗邊。
像是在等著誰。
而緒方在等待的人也並沒有讓緒方等太久。
沒一會的功夫,門外便傳來了充滿磁性的中年男聲:
「緒方一刀齋。是我——長谷川平藏。」
「直接拉門進來吧。」
嘩。
紙拉門被拉開。
長谷川平藏他那並不算多麼偉岸的身形出現在了緒方的視野範圍之內。
長谷川是孤身前來。
不僅僅是孤身前來,而且還把他腰間的打刀解下,用右手提著。
進到緒方的房間後,長谷川便像是進到自己家一樣,毫不怯懦、十分隨意地走到了緒方的身前並跪坐在了緒方的跟前。
「……緒方一刀齋。」長谷川輕聲道,「你似乎早就猜到我會來悄悄見你啊。」
「當然。」緒方聳了聳肩,「看到我這個本該已經死在蝶島上的人又出現在了眼前,不可能不來見見我吧?」
「沒想到你竟然能從蝶島上逃出來啊……」
「別說是小小的蝶島了。」緒方輕笑了幾聲,「即使是陷身於黃泉地獄,我也會拼盡一切殺出來。」
說到這,緒方稍稍抓緊了些懷中的大釋天。
「閑話就說到這吧,長谷川大人。」
「要打要和——你挑吧。」
「若是要和,我們兩撥人當誰也沒見過誰——我熱烈歡迎。」
「若是要打,把我這個賊人重新抓回牢中——我隨時奉陪。」
「不過若是要打的話,就先換個場地再打吧。」
「糕婆婆一人經營這家旅店,挺不容易的。」
「我不想在這裡殺人,影響到了糕婆婆做生意。」
出現了死人——這可是經營旅館的大忌。
若在這裡開戰,打壞東西暫且不論,光是死在這裡的屍體,都會嚴重影響到糕婆婆這家旅館的名聲與生意。
說完這番話,緒方不再言語,靜靜地等待著長谷川給出他的答覆。
長谷川用複雜的目光上下打量了緒方數遍。
隨後——
「……我們就當誰也沒見過誰吧。」
長谷川輕嘆了口氣。
「和你開戰的話,是勝是敗暫且不論。」
「即使能勝,恐怕也不剩幾個人能好好地站著了。」
「我接下來還有重要的任務在京都開展,不能就為了抓你一人,而導致本應完成的任務受到影響。」
「原來不是因為尊敬我才決定不與我開戰的嗎?」緒方用半開玩笑的語氣反問道。
「我的確很敬重你這個人。」長谷川輕聲道,「但我畢竟是官,你是賊。公私分明——這是我一直恪守的準則。」
長谷川抓起放置在旁邊榻榻米上的打刀。
就在長谷川即將離開時,他突然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頓住了雙腳。
「對了。緒方一刀齋。」長谷川重新轉過身來,「剛才你突然塞姥姥糕給我吃,還跟我說『別只顧著說話』,我總覺得你是話裡有話——你的這些話有什麼用意嗎?」
「……長谷川大人,你知道糕婆婆剛才為什麼突然問你可否調查一下天明大火嗎?」
「不知道。」
緒方將糕婆婆她這原本圓滿的一家人被天明大火給摧毀了的事,言簡意賅地給長谷川說清。
在聽完緒方的解釋後,長谷川目露驚愕。
「原來是這樣……」
聽完緒方的解釋後,長谷川立即明白了糕婆婆剛才為什麼問他前來京都,是否是來調查天明大火……
「……多謝告知。」
留下這句話後,長谷川不再多做停留,徑直離開了緒方的房間。
見長谷川離開後,緒方也閉上了雙眼,倚靠著身後的牆壁,抱著懷裡的大釋天,開始睡覺。
相比起躺著睡覺,緒方現在更習慣坐著睡覺。
坐著睡覺的話,一旦發生了什麼事情——比如有刺客來襲,他便能迅速做出回應。
雖說已經閉上眼睡下,但緒方其實是處於一種半睡半醒的狀態——這也是緒方在不知不覺中練就的一種技能。
以這種半睡半醒的狀態入睡,一旦周圍有什麼動靜就能立即察覺並醒來。
雖然周圍的房間里住著以長谷川平藏為首的火付盜賊改的官差們,但緒方仍舊毫無任何心理壓力地睡得格外香甜。
長谷川也遵守了他所說的話——當作沒有看見緒方,與緒方和平度過此夜。
還有任務在身的長谷川不願因緒方而損失寶貴的部下們。
而緒方也不想平生事端,以及給糕婆婆她帶來麻煩。
緒方與長谷川等人就這麼度過了平靜的一夜。
在天剛蒙蒙亮時,緒方便聽到門外傳來嘈雜的腳步聲。
這陣陣嘈雜的腳步聲緩緩地從門外轉移到了旅館的大門外。
被這嘈雜的腳步聲給吵醒的緒方偏轉過頭朝窗外看去。
長谷川一行人已騎上了各自的馬匹,在糕婆婆的旅館大門前整裝待發。
目送著長谷川一行人離開後,緒方將視線收了回來,緊了緊懷中的打刀,睡起回籠覺來——長谷川等人和他的出行時間錯開,彼此避開,這倒正合緒方的意。
……
……
「客官!來!這個給您!」
多睡了小半個時辰後,緒方才伸著懶腰,緩緩地站起身來、準備離開糕婆婆的這家旅店,朝京都進發。
就在緒方即將離開時,糕婆婆突然叫住了他,並把幾個姥姥糕遞給了緒方。
「這是?」
「送給你的!」糕婆婆笑著。
「啊,這……」緒方剛想禮貌性地回絕,糕婆婆便搶先一步說道:
「安心收下吧!只不過是幾個糕點而已!不值幾個錢的!」
說到這,糕婆婆頓了頓。
隨後緩緩展露出一抹和煦的微笑。
「謝謝您昨天晚上和長谷川大人他們一起陪我聊了這麼久。婆婆我已經好久沒試過聊這麼久的天了。」
「……不客氣,那麼——這姥姥糕我收下了。」
……
……
遙遠的地平線處,已經可以隱約看到一大片模模糊糊的建築物的影子。
站在遠處的緒方遠遠地遙望著已經近在咫尺的京都。
得知新日村距離京都極近、即使只用步行也只需不到半個時辰的時間後,緒方便將他的那匹馬暫時留給糕婆婆照顧。
騎著馬入京,不僅過於招搖,而且那匹馬該如何在京都安置也是一個問題。
所以在進京時不騎馬反而更方便些。
對於緒方的這個照顧馬的請求,糕婆婆毫不猶豫地接下了。
一直很長一段時間都是孤身一人的糕婆婆,對於這種照顧動物的活兒,不僅毫不抵觸,甚至還相當歡迎。
緒方現在正在絞盡腦汁。
絞盡腦汁地思考著進入京都的方法。
緒方可沒有忘記他的身份——全國特級通緝犯。
雖然被長谷川他們抓捕過一次,但他的通緝令是否已經隨著他數個月前的入獄而撤銷了——這個就不得而知了。
在這種消息流通落後的時代,罪犯都已經落網許久了,但通緝令卻還在外面掛著——這種事情並不稀奇。
緒方可不想連京都都還未進去,就在京都的外面遭遇太多的幺蛾子。
就在緒方思考著有沒有什麼更加保險、更加安全的入京方法之時——
「呵呵呵呵……」
身後傳來一陣低笑。
「武士大人,您似乎遭遇了些麻煩呢,而您現在所遭遇的這麻煩,我說不定能幫您解決哦。」
緒方轉頭朝自己的身後望去。
是一名身材矮小、正咧著嘴對他笑的老人家。
緒方不禁多看了這個老人家的臉幾眼。
因為這個老人家的門牙竟然缺了一顆——實在是讓人忍不住多看幾眼。
「哦?你知道我現在的麻煩是什麼嗎?」
「不知如何進入京都——我說得對吧?像您這樣的人,我碰到過不知多少,所以我一眼就看出來了,您也是那種因各種各樣的理由,而沒法大搖大擺進京都的人。」
這個老頭的這番話,其實就跟明說:「你是通緝犯」沒有什麼兩樣。
「你明知我是那種沒法光明正大進入京都的人,也敢來找我說話啊。」緒方用戲謔的口吻說道,「老爺子你的膽量也很大嘛。」
「那是自然,像我們這種走南闖北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