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篇 萬曆新政 第二百一十一章 魔盒

轉眼到了九九重陽。

這一天,太倉的百姓卻顧不上賞菊插茱萸,全都起個大早,乘車坐轎、扶老攜幼、湧向長江口。

因為這天,是曇陽子舉行升仙法會的神聖日子。

誰不想親眼看看白日飛升的稀罕場面?誰又不巴望著能親眼送仙師升仙?好多臨近的蘇州、吳江、上海、華亭的百姓也提前一天就趕到了太倉。

長江江面上亦舟船如織,那是聞訊從鎮江、揚州、南通乃至金陵,大老遠趕來觀禮的好事之徒。

臨近午時,以長江口的法壇為中心,向周圍綿延十多里,聚集了烏央烏央幾十萬人,也不知道能看得到什麼。

其實很多信徒確實什麼都看不到,但他們能設下香案,擺下供品,向仙師望風一拜,也就心滿意足了。

花團錦簇,香霧繚繞的法壇上,設著一座垂著瓔珞的神龕。神龕周圍,插著二十八宿的旗號。法壇下,又插著八百面小旗,代表應受天命、拜在曇陽子門下的八百地仙。

王錫爵、王世貞、王百穀、趙用賢、瞿汝稷、馮夢禎、沈懋學、汪道昆、陳繼儒等弟子門人,各立在屬於自己的旗下。

徐渭等在北京或者外地來不及趕回的,也給仙師送了花籃致敬。

待到仙師在法壇上現身,現場的氣氛便更加熱烈了。百姓們喊著她的法號,如痴如狂、以頭搶地,整個太倉長江口都沸騰了。

「真是可怕啊。」長江口,一條看起來普普通通的大沙船上,陳懷秀與趙昊並肩而立,看著岸上萬眾痴狂的景象,不禁感慨道:「要是再給她一點時間,說不定真就成氣候了。」

「那不至於。」趙昊搖頭笑道:「她這是速成的路數,這種玩法一開始吹牛太狠,兌現期太短,固然很容易拉人氣,但時間一到牛皮就非破不可,不然她也不至於被逼得要一死了之。」

「可是某人惜香憐玉,出手幫她過關。」陳懷秀白他一眼,一顰一笑間,滿滿都是成熟|女人的風韻。

「那是,助人為快樂之本嘛。」趙昊打個哈哈笑道。

「我看你就是圖她身子。」陳懷秀哼一聲道:「一個聖女還不夠啊,又收個仙子到你地盤上去。」

「你怎麼說我不要緊,可不能污我侄女的清白!」趙昊義正言辭的轉過頭,陳懷秀還以為他生氣了。下一刻,這廝卻伸手挑起她的下巴,輕薄道:「再說,我圖誰的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

「你快放手,好多人看著呢……」陳懷秀忙紅著臉別過頭去,雖然馬秘書在崑山陪兒子,這周圍還好多護衛呢,還有她的手下。

「看就看唄,看了這麼多年,他們都替咱們著急了。」趙昊卻不要臉的順勢攬住她的腰肢道:「你看,小滕也長大了……」

「那又怎樣,你身邊還有我插腳的地方嗎?」陳懷秀作勢要掙脫,但趙昊就是不鬆開。她也來氣道:「聽說你還收了個林將軍,我就不給你添亂了。」

「話不能亂講,阿鳳的情況不一樣,那種時候我沒辦法不答應她。」趙昊不禁尷尬,自己只是林鳳的借種對象,人家生了孩子要姓林的,也根本沒打算跟趙家扯上關係。

「梅南就更特殊了,我們能有什麼感情?」說著他苦笑一聲道:「可是不這樣,她如何讓鄭家死了不臣之心?而且台灣和呂宋的原住民也需要她來溝通……唉,這種事,說白了就沒意思了。」

「那我呢?」陳懷秀幽幽道:「如今沙船幫已經徹底被集團消化到肚裡,我也沒什麼價值了……」

「那不一樣的,我就是單純稀罕你這個人兒。」趙昊腆著臉摟住她,陳懷秀的反抗變得無力起來,顯然對他的回答還是滿意的。她掙扎不脫,身子便軟了,只能不勝嬌羞的依偎在他身旁……看,我是被強迫的。

這時候,法壇上的曇陽子開始講法,雖然距離太遠聽不真切,但方才鬧哄哄的場面,頃刻間變得鴉雀無聲,這一幕本身就是很震撼的。

「你真相信這都是她搗鼓出來的?」陳懷秀在趙昊耳邊輕聲問道。

「就當是吧。」趙昊淡淡一笑道:「不聾不痴、不做家翁嘛。」

說的就像前幾日,在曇陽觀中欺負小女孩的那個,不是他似的。

……

辰時三刻,吉時已到。

仙師說法完畢,攜靈蛇,結印執劍,右手執麈,登上神龕坐定。

在場數十萬人全都屏息凝神,唯恐錯過曇陽子升仙的神聖一刻。

便聽悠揚的仙樂聲中,有氤氳的仙氣從龕中湧出,漸次布滿整個法壇,旋即紅光衝天而起。花瓣飛舞間,眾人都見到有個閃閃發光的人影飛上天空,然後消失不見了。

待人們從震撼中醒來,又趕緊去看那神龕中,果然已經空無一人了。

只有上千隻黃蝶盤旋飛舞,集於龕上。而那原先的木頭神龕,也變得金光閃閃,在日頭下分外奪目。

「仙師升天了!」震天的嗩吶聲中,王世貞聲嘶力竭的大喊一聲,登時望空而拜者、跪地磕頭者、哭而呼師者、稱阿彌陀佛,不可勝記。

長江口,趙昊也鬆了口氣,他真怕那個豬尿泡做得人型氫氣球突然爆炸,把曇陽子當場炸成血葫蘆,那樂子就大了……

還好,仙師運氣不錯,沒有出意外。至於曇陽子是如何消失的,不過是借著煙霧耍了出大變活人的戲法而已,實在不值一提。

趙昊也沒興趣再看接下來的表演了,有那閑功夫,還不如到船艙里跟懷秀姐坦誠相對,唇槍舌劍……的探討一番人生哲理呢。

等他談興盡了,揉著腰從艙里出來時,見外頭已經是明月照大江了。

便見那個誰已經將護衛打扮的曇陽子,帶來船上了。

「師父。」曇陽子規規矩矩行了一禮。之前趙昊已經收她為徒了,準備日後傳授她社會科學之宗教學。

她學習和實踐的地點,都在南洋。待學成之後,便將與梅南和雪浪組成趙昊的三駕馬車,肩負起將天方教和印度教逐出南洋的重任!

當然,南洋是江南集團的地盤,其行政管理人員八成以上,都是江南教育自行培養的江南人。所以很可能會有人認出曇陽子,並將她還活著的消息傳回江南來的。

屆時二王和那些師兄弟自然會明白事情真相的。

但這正是趙昊要的效果。這正是一次心照不宣的警告,以他們的智慧肯定會明白,再有下次的話,公子帶走的,就不只是他們造出來的仙師了。

在趙昊權衡之後,『曇陽子事件』也只能這樣處理。

因為所謂江南幫並非一個嚴密的政治組織,而是一個相對鬆散的利益群體。王錫爵、王世貞、屠隆這些人,既有崇高的社會地位,而且也不是依靠江南集團得來的,所以大家是盟友而不是上下級,趙昊沒有立場命令他們去做什麼不做什麼。

是以對他們的出格行為,他只能在不傷麵皮的前提下,進行一些春風化雨的矯正。要是他粗暴|干涉他們的行動,只會將盟友推到自己的對立面去。

老人家教導我們,在鬥爭中一定要分清主要矛盾和次要矛盾,以及矛盾的主要方面和次要方面。分不清主次是大忌啊。

但這顯然很影響戰鬥力啊,長此以往也很難保證集團不會被滲透。

趙昊在南下的途中,除了向曇陽子傳授宗教的社會結構,宗教的理論構成,以及宗教的實踐模式外,就是在跟懷秀姐深入淺出的探討,如何解決對集團外人士的凝聚力呢?以及由此衍生出的,如何提高集團內的凝聚力等問題。

答案其實是顯而易見的,結黨。

組成一個有組織、有理想的黨社,以黨派的力量規範成員,團結成員,調動成員,非但可以解決這個問題,而且一定會爆發出空前強大的力量的。

但問題是,這是大明啊……

不是說大明的土壤不適合結黨。恰恰相反,歷朝歷代就沒有比無政府主義的晚明更適合結黨的了。東林黨已經在路上了,後頭還有復社之類的十幾個帶著政治色彩的社團。自己要是讓這幫傢伙學到了正規政黨的玩法,那還了得?

當然這是早晚的事情。而且在趙昊看來,不管怎麼說,用一個黨派,凝聚起一群有志一同者,來繼承自己未竟的事業,要比父子相繼的模式好上太多了。

東林和復社的例子恰恰說明了這一點,而不是提供了反例。

問題是,政黨這樣大殺器,它的運行原理並不算高深。對大明的官僚地主階層,和新興工商階層來說,弄懂政黨是如何運行的,絕對比弄懂地球為何繞著太陽轉,簡單太多了。

何況大明本身就具備了結黨的土壤,所以自己一旦打開這個魔盒,恐怕後續的發展就不受他的控制了。

而且趙昊悲哀的發現,自己在官僚地主階層中很難找到真正的有志一同者。目前只有兩個半人,可以真正稱為他的同志。

這很正常,因為官僚地主就是這水平。

至於如今的工商階層,未來的資產階級?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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