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篇 萬曆新政 第二百零四章 重練小號乎?

翌日一早,宮人們費了好大勁兒,才把鼾聲如雷的萬曆叫起來。

睡眼惺忪中,萬曆模模糊糊看到三舅李進那張焦急的臉。

「舅舅,來,一起喝……」萬曆嘿嘿一笑道。

「喝什麼喝?太后那邊都要氣瘋了!」李進急得直跺腳,吩咐宮人道:「快給皇上洗臉更衣,太后命皇上馬上覲見!」

「母后找我幹什麼?」萬曆登時酒醒了一半道:「誰惹她老人家生這麼大氣?」

「還能有誰,就是陛下你啊。」李進苦著臉道:「陛下昨晚在西內鬧出的事兒,太后已經知道了。」

「啊?誰告的秘?」萬曆雙手揉著生痛的腦袋道:「朕要把他的舌頭割下來!」

「那些事兒以後再說吧。」李進一個勁兒催促道:「快走吧,晚了就出大事兒了!」

……

萬曆坐在御輦上行了一段,才感覺事情大條了。

「這不是去寧壽宮的路啊?」

「對,去奉先殿。」李進陰著臉道。

「什麼?」萬曆嚇得一機靈,徹底醒酒道:「母后搞這麼大?」

「可不是嘛。」李進嘆氣道:「這次太后是真動怒了,陛下好自為之吧。」

「孫海,快去請仁聖太后!」萬曆立馬吆喝一聲,卻不既見孫海、也不見客用,平素圍在自己身邊的親信,一個都不見了。

他這才慌了神,趕緊捂著肚子叫喚道:「快停下,朕肚子疼。」

「陛下別慌,太后已經請仁聖太后過去了。」李進知道他肚裡的鬼主意。

「哦,這樣啊……」萬曆這才稍稍定下神,不再吆喝著要拉稀了。

……

奉先殿是供奉列祖列宗的皇帝家廟,除了一年三節的祭祀外,只有皇帝遇到立後、冊封太子、耕耤、謁陵之類的人生大事,才會先祗告於後殿。

至於太后就更不會輕易來這裡了,所以萬曆一聽他娘跑到奉先殿來,才會慌成狗。

要不是素來護著他的陳太后也在,他是斷不敢踏進這龍潭虎穴的。

進去之後,萬曆還是被眼前的景象嚇了一跳,只見自己的母后李彩鳳,摘掉了鳳冠珠翠,除去了翟衣霞帔,披散著頭髮,穿一襲素裙跪在大明曆代帝後的神龕前掩面而泣。

陳太后跪在她一旁的黃蒲團上,一邊陪著抹淚,一邊柔聲開解著。

李進放緩了腳步進殿,來到兩位太后身側,輕聲稟報道:「皇上到了。」

「母后……」跟在他後面進來的萬曆皇帝,忙怯生生喚一聲。

「孽障跪下!」李太后頭也不回,斷喝一聲。

陳太后趕緊回過頭來,指了指萬曆皇帝,讓他趕緊乖乖認錯。

「母后,兒臣知道錯了……」萬曆趕緊跪在兩位太后身後,連聲道:「兒臣一時糊塗,再也不敢了……」

「你住口,你那不是頭一回了!」李太后卻硬著心腸不看他,抬頭對著列祖列宗的神龕,將萬曆皇帝這一年的荒淫行徑,一五一十的數說了一番道:

「本宮前幾日就聽說,皇帝近來熱衷夜遊西內,通宵作樂。便讓馮公公整頓西內,不許宮人行狐媚之事,心說這樣皇帝就該知道收斂了。誰知他卻毫不悔改,反而變本加厲的糟踐宮人,哪還有半點人君的德行?!」

說到傷心處,李彩鳳肝腸寸斷、淚雨滂沱道:「十八年盡心竭力,九年嚴加教導,就教養出這麼個荒淫無道的昏君來,真是愧對列祖列宗啊,教我一頭撞死算了!」

陳太后趕緊拉住她,哭道:「妹妹,不至於,皇上這些年一直仁孝有加,是人人稱頌的明君。你不能因為他一次犯糊塗,就把他全都否定了啊。」

「從前那是我和馮保看的緊,又有張先生嚴加教導,才管束住這孽障!」所謂知子莫若母,李太后金口直斷道:

「現在他長大了、翅膀硬了,我還宮了,他也不願馮保整天跟著了。就連張先生也撂挑子,徹底沒人約束他了,他就現原形了!」

「不至於,鈞兒還是個孩子。」陳太后勸道。

「他十八了,都當了九年皇帝了,怎麼能說還是孩子呢?」李太后指著身後的萬曆怒道:「他乾的那些事兒,是孩子能幹出來的嗎?!」

陳太后登時啞口無言。

萬曆更是無從辯駁,眼淚撲撲簌簌地落下,只能不住聲的哀求,母后再給自己一次機會。

「晚了!」卻聽李太后冷聲道:「列祖列宗既然已經知道你是怎樣的昏君,那本宮就得趁著你還沒為害太甚之前,為大明另立新君!」

「啊?!」萬曆登時如遭雷劈,他萬萬想不到,自己一夜荒唐,居然換來個光榮下崗的悲慘結局。

「不至於不至於!」陳太后聞言,嚇得兩股戰戰,先哆哆嗦嗦向祖宗禱告道:「妹妹一時氣話,祖先切莫當真,切莫當真。」

然後她有些生氣道:「妹妹,你莫要草率!大明的天子不是說換就能換的!會社稷動搖、天地變色的!」

「我看史書,廢立之事也並非沒有先例!」李太后卻挺著脖子道:「馮保,把那本《漢書》拿來。」

馮公公趕緊呈上一冊《漢書》,李太后展開她昨晚折好的那頁,丟給萬曆道:「念!」

萬曆趕緊擦擦淚,捧起一看見是《卷六十八·霍光傳》,他便哭著念起來。

念到『光即與群臣俱見,白太后,具陳昌邑王不可以承宗廟狀……』時,萬曆就再也念不下去了,嚇得嚎啕大哭起來。

「我的兒啊……」陳太后心疼的抱著萬曆哭起來,萬曆也緊緊抱住陳太后,唯恐她一鬆手,自己就被人帶走軟禁一般。

「妹妹,你可不能腦袋一熱,就換皇帝啊!」

李太后看著陳太后抱著皇帝倒像是親娘倆,不由又是一陣邪火,咬牙切齒道:

「我大明有太后,有霍光,還有與他同父同母的潞王,有什麼不能換的?!」

「那你就把我們娘倆一起廢了吧……」陳太后放聲大哭起來。她本就體弱多病,這一激動便搖搖欲墜,幾欲暈厥過去,還巴巴望著李太后道:「妹妹,求你了……」

雖然兩宮並立,但陳太后終究高出半頭,李太后默然半晌,方點下頭道:「姐姐說得也有道理,廢立之事乃是國之根本,關係到萬方萬民,咱們婦道人家確實不宜自己拿主意,還是聽聽張先生怎麼說吧。」

「快去請張先生!」她吩咐馮保一聲。

「是。」馮保趕緊快步去了。

「姐姐,我們先回去再說,不要再驚擾祖宗了。」李太后又對陳太后道:

「讓這孽畜跪在這兒好好反省吧!」

「唉,好吧……」陳太后這才放開了皇帝。

……

大紗帽衚衕。

在李時珍的悉心調養下,趙老太君的病這幾天大見起色,已經能坐起來了,也有胃口吃東西了,還嚷嚷著要下地呢。

「再吃兩副湯藥,老太君的病就能痊癒了。」結束問診後,李時珍開了藥方,便立即告辭去了。

他在利用新醫學知識,重寫自己的《本草綱目》,六十好幾的人了,一時一刻也耽擱不起。

張居正讓人將李神醫送走,又對趙昊道:「你也回去歇著吧,這些天都沒著家了。」

「筱菁不在,孩兒得替他盡孝。」趙昊笑笑道:「再說老太君那麼喜歡我……」

「多大人了,還貧嘴!」張居正露出一抹轉瞬即逝的笑意,臉上旋即又恢複了嚴肅。

趙昊正待告辭出去,卻見游七快步進來,後頭跟著滿頭大汗的馮保。

「亭林兄,發生什麼事了?」張居正眉頭一蹙。

「進,進屋說。」馮保上氣不接下氣道。

張居正點點頭,立即將馮保讓進了書房,命趙昊從旁伺候,游七在外守著。

「李太后要廢皇上!」書房門一關,馮保便丟出這個驚天動地的消息。

「什麼?!」張居正霍然站起來,本體無風自動。「到底怎麼回事?給孤說清楚!」

馮保便將昨晚今日的事情一五一十說了一遍,然後壓低聲音道:「叔大兄,皇上的去留,就在你一念之間了。」

張居正聽完之後,捋著鬍鬚沉默許久,方不動聲色道:「亭林兄,你怎麼看?」

「這天大的事體,咱家可不敢置喙。」馮保忙擺擺手,卻忍不住道:「太后的反應固然有些過激,但不失深明大義。這些年皇上也確實變了,他在那幫小崽子的引誘下,乾的那些腌臢事兒,咱家十件還沒告訴娘娘一件呢。」

「這麼說,昨晚的事情,是亭林兄稟告太后的?」張居正忽然幽幽問道。

「這個么……」馮保略顯局促道:「娘娘命咱家暗中盯著皇上,每天都要彙報。」

「這是為何?」張居正眉頭皺得更緊了。

「防止他重蹈覆轍,染上一身惡習,變成又一個隆慶皇帝啊。」馮保嘆氣道:「有道是龍生龍、鳳生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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