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篇 南海風雲 第二百四十一章 你贏了

其實青黴素本身是不會引發過敏的,真正會引起過敏的,是青黴素培養液中產生的雜質。

這也是為何後世國外用青黴素時不用做皮試,因為他們用的是合成青黴素,沒有雜質。但這種忒貴,所以在國內很久都沒推廣開……

江南醫學院土法合成的青黴素純度堪憂,過敏概率肯定不低,當然必須做皮試了。

不幸中的萬幸,皮試結果顯示,皇帝不過敏。

李時珍馬上給予青黴素輸液,看著玻璃瓶中的透明液體,一滴滴注入皇帝體內,他卻十分緊張。

不是擔心藥效不行。相反,他是擔心藥效太好,短時間內大量的佛郎機病原體被殺死,釋放出大量『毒素』,讓病人病情加重,甚至危及生命。

這種情況在之前,江南醫院用水銀和砒霜治療楊梅瘡時便發生過,因為是護士長王鐵蛋發現的,所以被命名為『鐵蛋反應』。在臨床試驗中發現,用青黴素治療也會發生這種現象,而且來的更猛……

所以兩位院長十分緊張,都守在皇帝身邊,隨時準備急救。

果然,半個小時後,皇帝出現了高熱、大汗、嘔吐的癥狀。並伴隨著體溫驟降、四肢厥冷,甚至咳血的狀況。

皇帝的慘狀嚇得從旁侍疾的李娘娘尖叫起來,讓他們快停止用藥!

「現在停了也沒用,只有幫病人硬抗過去。」兩位神醫不為所動,用針灸按摩幫助皇帝緩解癥狀。

幸好長公主在場,強行扶著受了刺|激的李貴妃,先退出了內寢。

見娘娘一出來,外頭緊張探頭的高拱等人,趕緊跪地俯首。

卻只見那雙元寶底的尖嘴鳳頭鞋,停在了高拱身前。

「你,你,你把皇上害得這麼慘,怎麼還有臉活著!」李貴妃怒視著高拱,恨不得要把他咬下塊肉來一般。

「老臣罪該萬死,罪該萬死啊……」高拱也不分辯,只在那裡砰砰砰的叩首連連。不一會兒,那蘇州產的御窯金磚上,便出現一團血跡。

待長公主把李貴妃扶進西梢間去,張居正和趙昊趕緊去扶起高拱,便見他滿臉血淚,悲戚萬狀,慘不忍睹!

「元翁,不要太自責……」高儀忙勸道:「你也是一心為皇上好啊……」

「放屁!」李娘娘恰巧聽見這一句,泥瓦匠女兒的潑辣盡顯,她隔著帘子大罵高拱道:「皇上把他當做父親一樣尊重,他卻從來都把皇上當成工具利用!不然他會一個勁兒往皇上身邊,塞陳洪、孟沖那種下三濫的貨色!不然皇后都請來江南醫院的神醫了,他能硬是攔下,換成他自己的庸醫?他哪把皇上的病放在心裡過,他一直就只考慮自己的權力!」

馮保整天在李貴妃耳邊說高拱、孟沖的壞話,甚至把俺答進獻花花奴兒的責任,也推到高閣老身上。說高拱早就跟那俺答汗勾結在一起了,幫那老韃子謀取王爵。老韃子作為感謝,送了一批騷韃子給高拱。但高拱年紀大了,無福消受,便獻給皇上以固寵。其中就有那花花奴兒……

李彩鳳能有什麼見識?當然是馮公公說啥她信啥了。馮公公一心一意保著她娘倆,能有什麼壞心眼?

積毀銷骨,李娘娘自然恨死了高鬍子。

……

珠簾外,聽李娘娘越罵越難聽,都快趕上村婦俚語了。

「娘娘息怒!」張居正只好出聲勸道:「還是先以皇上病體為重吧。」

「你……」李娘娘剛要連這個多管閑事的傢伙一起罵,可看清了張相公的尊容後……我操……好帥!

散發著成熟男人的魅力的張大帥哥,讓一眾老頭、太監和少年,全都成了路人甲。

好吧,你帥你有理……

李彩鳳不由自主便換了柔和語氣道:「你是張相公吧?早聽馮公公說,你貌比潘安……心似比干。本宮就仰仗相公拿主意了。」

高儀見狀也想吐血,這都明目張胆內外勾結了啊!再看高閣老已經垮了,還怎麼跟人家斗?

唉,自己這算咋回事兒?這不成了智障……哦不,至正廿三年,加入陳友諒了嗎?

張居正便領著臣子們告退出去,在卷棚下焦急的等待著……

黃昏時分,內里傳來喜訊,皇上的癥狀控制住了。

等到下半夜,皇帝的體溫開始往下走。天亮時,皮疹也漸漸好轉了……

待到上午時,隆慶的體征徹底平穩下來。

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的萬密齋出來宣布,皇帝已經基本脫離危險。接下來要持續輸液治療十四天,當然是以大蒜素為主了……

但因為大腦受損,皇帝什麼時候能醒來,誰也說不準。

好在江南集團當初在林潤身上,積累了豐富的護理經驗。李時珍帶來的弟子們,馬上開始著手準備制氧、鼻飼等各種維生手段。讓太醫院的金院判,還有宅仁醫會的名醫們,又一次大開眼界。

他們現在終於相信,不是江南醫院別出心裁,標新立異,而是人家已經遙遙領先,讓他們難望項背了。

不過宅仁醫會的大夫們,現在最擔心的,是自己的小命……

若非李時珍說,需要他們提供一些幫助,那大發雌威的李娘娘,已經叫馮保他們統統投入詔獄了。

其實江南醫院的新醫學,已經超脫了傳統醫學的體系,他們啥忙也幫不上。自然知道這是李大夫在幫他們將功贖罪,求一條活路呢……

……

接下來幾天無比煎熬,所有人寸步不敢遠離聚景閣,提心弔膽的等結果。

長公主心疼乾兒女婿,叫雞公公照顧好趙昊。其實哪用雞公公操心?馮公公都愛死這小趙了,何況還有老張和兩個病老頭,便讓人把相鄰的翡翠軒收拾出,供他們休息。

可除了成國公,誰能睡得踏實呢?這幫老頭身體本來就不好,熬不了幾天非得垮了不成。便商量著夜裡輪流在聚景閣外值守,沒輪到的便踏實睡覺,這才實現了可持續等待。

高閣老也漸漸的平靜下來了,這天夜裡,輪到他跟張居正一起守夜。

園子里燈火通明,巡夜的大內護衛和進出侍奉的太監宮女,人來人往不絕。高拱將自己從眼下的紛雜痛苦中抽離出來,進入一種純粹的狀態。然後平靜的對張居正道:

「叔大,不用等了,你贏了。」

「元翁?」張居正一愣,旋即才明白,他的意思是,不用等皇上最後的狀態了。

不管最後隆慶是死是活,還是半死不活,他都決定讓位了……

「元翁,僕從沒想過和你爭。」其實張相公也知道自己贏定了。這些天他早已經推算過各種可能的發展了,每一種都是高拱黯然出局,區別只在於自己出多大力氣而已。

他也人之將贏,其言也善道:「不穀是真心想跟元翁一起撥亂反正,開創盛世的。」

「可惜,造化弄人啊。」高拱擺擺手,不想再跟他復盤,自己是怎麼輸的了。便沉聲道:「你不要勸我,也不要安慰我,那是對老夫智力的侮辱,也讓我看輕你。事已至此,我們只有往前看了。既然你還沒忘了我們的皋夔之約,那老夫便拜託你幾件事,一定要做到!」

「元翁請講。」張居正只好洗耳恭聽道。

「老夫做事操切,不留餘地,這一點被詬病的最多,我也不否認。但我還是那句話,我沒有私心,我只想撥亂反正救大明,想開創『隆慶之治』!所以叔大啊,你千萬不要因為我的原因,就把之前幾年的基礎全都推倒。既然我們志同道合,是不是可以不走人亡政息的老路呢?」

「可以……仆的意思是,不管怎樣,我都會擁護元翁的方略。」張居正這話說的確有幾分真心道:「不管到什麼時候,我還是那句話,若論革舊布新、高屋建瓴,仆不如公!」

「好,然後就是你新官上任三把火,請燒在吏治、錢糧和兼并上!不是讓你一併做起,但定要提綱挈領,為日後的大文章點題。」高拱接著道。

張居正暗暗不悅,心說,那倒是誰當首輔啊?面上卻依然一臉謙恭,聽老高打開話匣子道:

「過去幾年,老夫的主要精力在平定四方、剪除異己上,目地只有一個,為接下來的改革,營造一個有利的環境。」高閣老無限遺憾道:「今年開年,老夫本打算放開手腳展布一番的。今年的頭等大事便是吏治改革,這也是老夫為何一直厚顏兼掌吏部的緣故,得罪人的事情沒人會幹,只能我來干!」

「這麼說,元翁年初以吏部名義奏請『兩京官員外放時,不得請病假迴避』的旨意,就是鋪墊了?」張居正恍然道。

「不錯,可惜皇上這一病,把什麼都耽擱了。」高拱嘆口氣,振作精神道:「如今大明百弊叢生,關鍵就在吏治上。吏治不清,貪腐橫行;官府無能,兼并橫行;官吏敷衍,政令虛設。所以不管你想做什麼事,都得先從這上頭下手!」

「是,仆深有同感。」張居正點點頭,他這下徹底聽進去了,虛心請教道:「不知元翁有何高招?」

「信賞罰、核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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