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篇 日出東方 第一百七十章 我是人間惆悵客

小倉山下,花海燈山,水汽氤氳。芙蓉池中,光影璀璨,霓虹蕩漾。

樂班伴奏聲中,趙公子新鮮出爐的大作,依次浮現在水台幕布上,與女史們瑤池仙子般的畫像交相輝映。

觀眾們徹底沉浸在這無與倫比的神仙享受中,完全忘記了今夕何夕。都覺此景只應天上有,人間哪的幾回見?

此時,第七位金釵蔣文仙來到了畫舫上。

她本名玉蘭,文仙是她的號,可見又是一位文學少女。正是華伯貞砸下重金力捧的那位。

滿船騷客都知道名花有主,還得顧忌著華伯貞的感受,判詞不好太過露骨,便品云:『文字本超俗,仙籍近題名。』

趙公子禮貌的接過蔣文仙敬的酒,見她只痴痴望著年紀可以當她大爺的華伯貞,就知道這又是段虐戀的戲碼。

便朝華伯貞眨眨眼笑道:「這首《畫堂春》贈與二位。」

接著,華伯貞與那蔣文仙便聽他吟道:

「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

漿向藍橋易乞,葯成碧海難奔。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

那文仙姑娘果然被觸動了心弦,潸然淚下的喃喃道:「一生一代一雙人,爭教兩處銷魂……」

「相思相望不相親,天為誰春?」看著她楚楚可憐的樣子,聽著這首苦情至極的小令,華伯貞饒是鐵石心腸,也化成了繞指柔。他紅著眼圈長長一嘆,朝趙昊深深一揖道:「受教了。」

「你跟我說什麼?」趙公子卻側開身,笑道:「誰說過別管殺不管填來著?」

「文仙,你若不嫌棄,日後便隨我去西山島定居吧。」華伯貞一臉堅決的當眾許諾道:「放心,我會照顧你一生一世的。」

蔣文仙淚珠成串,哽咽點頭道:「我願意。」

「只是我那裡條件簡陋,還灰不拉幾的……」華伯貞忽然想到自己住在水泥廠邊上。

「若容相訪飲牛津,相對忘貧。」蔣文仙便用趙昊所贈小令的最後兩句回答,頓時引得滿堂喝彩。

最後,一對新人朝趙昊深深拜服,就要相攜而去,還是被雪浪|叫住。不管日後怎樣,今晚十二釵是缺一不可的。華伯貞這才不舍的目送蔣文仙回到水台。

得,又少了一塊香羅帕。

……

接下來過鵲橋的是第八位金釵張奴兒。

只見她顏光瑩潔,秀髮如瀑委地,宛若神仙妃子。

老色胚品云:『真從王母班中來,下謫人世賞芳蘭。』

趙公子趕緊搜腸刮肚尋章摘句,怎麼也得賺到這塊香羅帕。

誰知那張奴兒朝趙昊敬酒後盈盈下拜,便直勾勾看著雪浪,幽幽道:「求公子也寫一首,讓浪浪也回心轉意吧。」

「浪浪?」趙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眾人也紛紛起鬨。

「雪浪法師,還說你是清白的?」眾人便調笑道:「張小娥,你不要怕,我們替你做主。」

趙昊這才知道,原來張奴兒就是張小娥,奴兒跟文仙一樣,是她們的字,或者說花名。

雪浪法師是從來不知道害臊的,眨著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道:「張檀越,小僧那夜不是跟你說的很清楚了嗎?我要離開大明了,大家日後不再相見,也千萬不要挂念。」

眾人心中罵道:呸,渣男還這麼理直氣壯。

「可是奴家忘不了你啊……」張奴兒伸手扯住他的袍袖道:「你這樣的妙人,哪能去海外蠻荒之地?金陵才適合你。大不了,奴家養你就是。」

「趙施主……」雪浪求救的望向趙昊。

趙昊不禁冷笑,對於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傢伙,只能說砸得好。

「小僧本打算明日就啟程赴耽羅島……」雪浪又道。言外之意你要是不幫我擺平,我就不去了。

趙昊在背後伸出一手,五年。雪浪毫不猶豫點點頭,顯然被這張奴兒纏怕了。

趙公子便對張奴兒笑道:「那將這首《情詩》送給二位。」

繼而眾人聽他清聲吟道:「入山投謁得道僧,求教上師說因明。爭奈相思無拘檢,意馬心猿到卿卿。曾慮多情損梵行,入山又恐別傾城,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世間安得兩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雪浪像被閃電擊中一般,雙手合十,面現聖潔之色道:「多謝趙施主棒喝,小僧確實自欺欺人了。」

「詩詞也是如此,你日後要專心佛法,不要總是沉迷小道。」趙公子寶相莊嚴的教訓一句,再看向張奴兒道:「姑娘,你請回吧,他終究還是要走另一條道的。」

「是,公子……」張奴兒朝趙昊道聲謝,忽然上前抱住雪浪,在他鋥亮的腦門上印下一記朱紅的唇印,這才灑淚而去。

……

一片唏噓聲中,第九位金釵陳玉英過了鵲橋。此女解文意,一根竹笛吹得出神入化。她人生得嬌弱,彷彿一陣風就能吹走。更兼眉若籠煙、眸光憂鬱,極具多愁善感的氣質。

屠隆品云:「芳英春駐色,雅調玉飛聲。」

趙公子也不知不覺被激發起保護欲,飲了她敬的酒,讓陳玉英坐下聽自己吟出一首《浣溪沙》道:

「殘雪凝輝冷畫屏,落梅橫笛已三更,更無人處月朧明。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里憶平生。」

「好!這首『我是人間惆悵客』,可謂今日之冠矣!」雪浪馬上高聲叫好,似乎也沒怎麼反省。

眾人也是跟著大聲喝彩,覺得趙公子這首堪比『最是人間留不住』了。

「趙公子真是人間痴情種啊。」水台上,女史們看到這首詞,不禁暗暗較勁。若能把這位謫仙人般的公子拿下,可比爭競名次強之萬倍。

「春日游,杏花吹滿頭。陌上誰家年少足風流?妾擬將身嫁與一生休。縱被無情棄,不能羞。」楊甄甄捧著面頰喃喃道:「從前讀這首《思帝鄉》總覺得韋端己太誇張,原來只是我們見識太淺,沒遇到這樣的人物……」

王玉兒、齊雙雙、姜玉兒、艾愛兒也是一齊點頭,心中難免暗自揣測,羅帕已贈出,不知趙公子會不會滾到自己碗里來?

王彩姬卻在後悔,方才為何要裝清高不贈羅帕?這下輪也不會輪到自己了。

接受這首詞的陳玉英更是嬌喘微微,西子捧心,淚光點點的奉上自己的香羅帕,又將沾著淡淡紅唇印的橫笛相贈,楚楚可憐的央求道:「趙公子,你可一定要來啊,不然玉英我定會相思成疾的。」

「好……」趙公子心一軟就要答應下來,幸好連理公司的鐵幕及時浮現,讓他懸崖勒馬道:「日久天長,會有機會的。」

「那奴家就靜候佳音了。」陳玉英這才姣姣怯怯、戀戀不捨的走了。

……

接著是第十位金釵脫十娘。脫這個姓,一聽就是蒙元貴族改姓,當年朱元璋把大批的元朝王公家眷充作樂戶。但能教坊司中出頭的絕少。

道理很簡單,名妓都是被名士們當做明珠捧起來的。大明和蒙古兩百年來都在打仗,狠還來不及呢,怎麼可能去捧他們的後代?

這也正說明,脫十娘美到什麼程度,居然能讓明朝人放下民族仇恨,把她捧上了十二釵正冊。

只見她身材高挑,落落大方,樣貌絕美,英氣勃勃,真叫個『長裾珠履颯輕塵』,讓見慣了南朝金粉的眾文士不由耳目一新。

品云:『北方佳人顏如花,瓊樓十二凌青霄。』

這又是趙公子喜歡的那一款……好吧,趙公子也確實博愛了點兒。

脫十娘也十分大膽,將敬酒改為把盞,當眾喂趙公子喝下了第十杯酒。

趙昊也酒意上涌,愈發放浪形骸道:「一首《蝶戀花》獻給脫姑娘。」

說著他便踱步吟道:

「窈窕燕姬年十五,慣曳長裾,不作纖纖步。眾里嫣然通一顧,人間顏色如塵土。一樹亭亭花乍吐,除卻天然,欲贈渾無語。當面吳娘誇善舞,可憐總被腰肢誤。」

聽他如此誇讚,脫十娘開心的跟什麼似的,將自己的香羅帕往他手中一塞。

趙公子發現手中哪是什麼香羅帕?而是一個綉著鴛鴦戲水的湖綢肚兜。

「剛脫下來的。」脫十娘湊到他耳邊,向他拋個媚眼道:「你若不來,奴奴就去找你,天南海北你也跑不脫。」

「……」趙公子登時酒醒了大半,想把那肚兜還回去,當眾宣布自己是個耙耳朵。但那樣辛辛苦苦建起的人設不就全崩了?

他便硬著頭皮嗅一下猶帶美人殘香的肚兜,笑道:「指日可待。」

脫十娘在他腮邊獻上香吻,這才滿意的離去。

……

第十一位趙今燕。舉止風流,姿容蘊藉,媚骨天成,體格風騷,正是讓男人恨不得吞到肚裡,一絲都不剩的那種。卻偏生其詩清越,頗勝諸美,讓人五體投地,誰說胸大就無腦的?

老色胚品云:「舊月映漢宮,今日趙飛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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