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篇 金陵殘冬 第四章 少年郎小試鋒芒

讓趙昊推這一把,整張借據縱貫一道粗粗的墨痕,已然是廢掉了。

「趙昊,你胡鬧什麼?!」大伯見狀勃然大怒。

趙守正雖然也愣了一下,但見大哥要吃人的樣子,忙擺手連連,想攬過責任道:「不干我兒事,是吾自個手抖了。」

趙昊卻沒法領這個情。因為比傾家蕩產更可怕的,是傾家蕩產之後,還要背負巨債!況且還是這種吃人不吐骨頭的高利貸!

為了自己的將來,他無論如何都要阻止這兄弟倆往火坑裡跳。只好硬著頭皮對上了雙目噴火的趙守業。

「大伯,這麼大的事情,怎能不和爺爺商量一下?」

「他被關在都察院里,我能見得著嗎?!」大伯憤怒的聲音都變了調,顯然把這不長眼的小子,當成了出氣筒。

一旦開了頭,趙昊也沒什麼好顧忌的了,兩手一攤道:「這就奇怪了,都察院的人都能來家裡要錢,為何卻不能讓我們見見祖父?」

見這小子將矛頭指向自己,那南京都察院的監察御史,不禁勃然作色,猛一擺手道:

「朝廷法度,豈能兒戲?黃口小兒還不速速退下?」

「朝廷法度,呵呵?」趙昊卻夷然不懼,揶揄那名御史道:「你們部院勾結,在這裡公然收錢平事,真把朝廷法度當回事兒了嗎?」

「你!」兩位官員都氣壞了,指著趙昊說不出話來。

「你再胡說,就要把全家害死了!」趙守業也怒了,舉手就要打趙昊耳光。

趙昊剛想躲,卻見一條人影倏然擋在了自己身前。卻是趙守正舉手架住了自己大哥。

「君子動口不動手,大哥說教即可,不要動手打吾兒!」

「都是你慣出來!」大伯氣不打一處來,一邊使勁想甩開趙守正,一邊怒道:「平日里胡鬧不說,全家生死攸關的時候也敢搗亂,我今天非揍他不可!」

趙守正卻死死抱住大哥的腰,口中還振振有詞道:

「況且,我覺得吾兒說的有道理。自始至終,他們不讓我們見見父親,總讓人放心不下……」

那三名外人聞言,不由面色微變。

三人交換個眼色,季郎中便慍然起身,冷冷道:「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那御史跟著起身恫嚇道:「還做夢讓你爹官復原職?等著流放三千里吧!」

「趙大人,你這錢還借不借了?不借我們就回去了!」當鋪的張員外也沒落下。

趙守業登時慌了手腳,趕忙想要留客,卻還被兄弟攔腰擋著呢,只好狼狽的在那裡叫喚道:

「別別,別走啊!」

一旁沒事兒人似的趙昊,卻在那裡火上澆油道:

「你們走就是了,虧空是大家搞出來的,說破天也沒有讓我們一家擔的道理!」

季郎中聞言嘴角一抽抽,全當沒聽見趙昊這話,只對那趙守業跺腳威脅道:

「你不簽我們可真走了!」

那位始終不知道姓什麼的御史,此時卻長嘆一聲,語重心長的對趙守業道:

「若非你爹當初惡了高相爺,南戶部哪會被京師盯上?!現在是我南院在查,尚且可以掩飾,等到交去北院,就只有死路一條了!」

說完,兩人再度作勢要走。

趙昊原本還有些吃不準,見他倆都氣成這樣了,還不忘一個唱白臉一個唱紅臉。這下他的心終於落回了肚子里,哈哈大笑起來。

「哈哈哈,原來高新鄭還不知道這事兒啊!」

趙守正聞言一愣,放開了雙臂,直起身問大哥道:「啊,大哥你不是說?是姓高的下令對付老爺子的嗎?」

「不是他們跟我說,我上哪知道去。」趙守業也有些發懵,求證般看向兩位官員。

「要真是高相爺下的命令,他們還敢在這裡大包大攬?早就當縮頭烏龜了!」兩人還沒說話,趙昊先從旁冷笑起來。

兩位官員不由大窘,季郎中厭惡的拂袖道:「哼!小孩子懂個屁,趙大人,你們家家教太差了!」

趙守業已是昏頭昏腦,聞言便呵斥趙昊道:「你別亂插嘴了!」

趙昊見他這會兒還不醒悟,也是氣得直嘆氣。

「大伯,你糊塗!他們若只說,讓爺爺平安歸來,我們尚且能信。可他們卻大言不慚說,能讓爺爺官復原職,那就是鬼話了!」頓一頓,趙昊提高了聲調道:「動腦子想想吧,爺爺堂堂三品侍郎,被關在南院已經數日,事情鬧得這麼大,能當什麼都沒發生嗎?真以為那麼多科道言官都是吃乾飯的嗎?!」

趙守業雖然只是個蔭官,卻也對官場的規矩並不陌生。他之前只是亂了方寸,失去警覺罷了。現在聽趙昊這一提醒,趙守業不由悚然一驚,失聲道:

「啊!二位大人,務必讓下官先見見家父,請他老人家來做主!」

見連趙守業都變了立場,兩名官員知道事不可為了,不由一陣氣急敗壞,變顏變色的丟下句狠話:

「真是狗咬呂洞賓,你們等著好瞧吧!」

說完,兩人便拂袖去了。趙守業一時心亂如麻,竟也沒有再留客。

那當鋪的張員外也趕緊招呼著最後一撥夥計,抬著大小箱籠、桌椅茶几跟著出去了。

……

秋風掃落葉一般,廳中只剩下趙家的兩對父子。

是絕對意義上的只剩下,因為張員外走時,除了這四個不值錢的活人,廳中所有能搬走的,一樣都沒放過……

趙守正有些搞不清狀況,撓撓頭道:「啊,他們怎麼就走了?若何若何,將之若何?」

趙守業此刻心中七上八下,不知道這會給趙家帶來怎麼樣的後果。聞言指了指趙昊,瞪一眼一味護短的趙守正,啐道:「問你的好兒子去!要是老爺子有個三長兩短,我饒不了你父子!」

說完,他便帶著一直呆若木雞的趙顯,氣哼哼往後頭去了。

趙守正是有些怕自家大哥的,待到趙守業父子離去,這才開口安慰道:「兒啊,你大伯不過說說而已,千萬別往心裡去。」

說著他壓低聲音,語氣輕鬆的對趙昊道:「他現在連個家丁都沒有了,能奈我父子若何?」

趙昊苦笑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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