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沒料到下午四點鐘的台北重慶南路竟是如此沉靜。
好歹是個繁盛的商業區，儘管有點老態了，老的商業區仍然是商業區呀，奇怪。而且附近也有許多補習社，廿多年前我也曾來此惡補應付大學試，年輕人應該是多的，也奇怪。路上行人實在比預期中少得多，書店內亦是冷落的，冷氣呼呼地吹噴著，令人更覺有點鬼怪電影的詭異氣氛。
逛了一陣子，累了，想喝杯咖啡，瞄見小巷子里有個綠色招牌寫著「壹咖啡」，總不會是肥佬黎的生意吧，趨前一看，原來只是半邊鋪位，廚房和櫃檯合一，前面放了兩張小桌子，每桌只能容納兩位客人，這就是了。
店前豎著直直的廣告牌，上寫「誰說35元沒有好咖啡」，一副很有志氣的樣子。我就點了一杯35元的咖啡，一張桌子被一對情人佔了，另一張被一位年輕四眼田雞霸去一半，我索性把椅子搬到巷道上，坐下翹腿，嘆一口兩個月以來的第一根雪茄。
巷道很窄，只有兩三個人的並肩寬度，勝在不臟，也安靜，沒有人，只偶爾有電單車駛過，其實是非常適合談判或談情的好地方。坐在椅上望回店前，四眼田雞在低頭讀書，我曾偷瞄了一眼，讀的是化學教科書，顯然是應屆大學考生，可憐。瘦骨嶙峋的背影，日後不知道如何背起人生壓力。
店旁是一間舊式理髮廳，沒有生意，一位中年胖女子斜躺在理髮椅上用一塊碎花毛氈蓋住身子，側臉閉目睡去，神態本來是舒坦自在的，我卻不知何故聯想到日本推理電影里的殺人情景，有一位神秘顧客闖入，或是她的員工情人，為了某些貪嗔痴的理由走到她身邊冷不防用剃刀在她頸上狠狠一割。黑白的畫面滲出鮮紅，遠方響起警車尖號，而我目擊一切，不知道如何是好……
寧靜的午後我沉醉在咖啡和雪茄的香氣里，心底突然湧起一陣幸福感，竟然幸福得有點手足無措。真的不知道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