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台北 口欲橫流 無命運的子民

台北於我早已變成一個「糜爛之城」了。

不是她糜爛,而是我糜爛,每回匆匆忙忙地回去兩三天,有時候甚至只是廿四小時,把該辦的和想辦的事情辦完了,便躲回親戚的家裡,大大的一個房子,許多時候只我一人獨居,躺在沙發上,像攤屍(多麼精準的廣東話形容詞!)般把四肢攤開,全身只動手指頭,為了按動電視遙控器上的鍵掣,一百多個電視頻道,每個看三四秒,翻來覆去,翻去再覆來,時間便像河流般沉靜逝去。

開始攤屍之際,抬頭望鍾,是晚上十點半;怎麼感覺才剛攤了一下子,再抬頭望鍾,原來已是凌晨一時。伸一下懶腰,上床睡覺去,翌晨睡到自然醒,再把該做和想做的事情辦完,便搭的土到機場打道回府。

美好的日子。美好的生活。接近「無重狀態」,此之所以我愈來愈喜歡離開香港。

離開香港便可以變成無重量,無重量之後便可以變成無命運,那就是說,不必跟腳下的土地擁有共同命運,我來此,我在此,可以只取自己想要的事情和只見自己想見的人物,不必因為這片土地的喜怒哀樂而有喜怒哀樂,只因,沒有認同沒有投射,沒有執著,於是,便沒有責任了。

怪不得我的一些活在香港的外來朋友都把日子過得非常快樂。都是專業人士,收入高固不必說,真正讓他們過得開心的是因為從來沒把也沒有打算把這個城市看成永遠的家,故沒必要關心家裡的乾淨或髒亂,對於所有紛擾爭執,只當戲劇般看看笑笑便算了,無論那是政治上的或文化上的,都不必放在心頭,反可在興緻來時對外地朋友說幾句「香港人真的很沒水平……」之類的調侃語,妄以「香港專家」自居。在此城,他們無重量他們無命運,有的,只是吃喝玩樂的滿足方便,嚴格來說,他們其實不是生活在香港而只是在「吃」香港的便宜。

如同我愈來愈只是在「吃」台北的便宜。此城彼城,人吃我,我吃人,城城相吃,或許這便是後現代城市的流動特徵,於彼此而言我們都是無命運的子民,誰也怪不了誰,只因,誰都有負於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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