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谷 拳王的微笑 人間智者

到底是什麼樣的一種怨恨,大到足令一個人敢於捶毀一尊佛像?只可惜人死了,再也追問不到確切的答案。

那個當天把四面佛敲得頭崩額裂的泰國佬,自己也被憤怒的群眾敲得頭崩額裂,好大的膽子,敢來此地撒野。出手打他的人,大部分是廟宇的看守員工,眼看佛像遭殃,焉可容忍,而動粗的理由既是為了護佛,也可能是心痛於財路被斷,沒有佛像便沒有善眾,沒有善眾便沒有香油,僅此一罪,已夠讓他們把那個不要命的壞傢伙狠狠踩於腳下,踩踩踩,直踩到十八層地獄。

至於壞傢伙前來撒野的理由,則是眾說紛紜,其中不無離奇古怪的版本。

有人指他是反對派里的激進分子,不服氣他信在民怨沸騰里仍拒辭職,認為佛祖無眼,理應被毀,於是冒險犯難,以示「捨得一身剮,敢把皇帝拉下馬」。可是另有一個相反的說法,指他是他信派來的神風自殺隊,旨在轉移泰國老百姓的關注焦點,也順便嫁禍給反對派,激起民憤,讓其背上破壞社會和諧的罪名。

種種政治陰謀論,借著一條屍體的血腥河流蔓延開來,正反兩方都在搶吃人血饅頭。但到了今天,他信下台了,任何陰謀都已變得毫無意義,那沾在地上的一攤鮮血很快便會被人遺忘,就是死了一個人罷了,沒啥值得尋根究底;在政治鬥爭的遊戲里,最不值錢的向來是人命。

反而政治陰謀以外的傳說版本,更具戲劇聯想趣味,例如泰國的八卦周刊說他生意失敗,欠債累累,索性孤注一擲,賣掉所有家當兼再借上借,把錢全部投資於一只剛上市的新股上。事前他曾向四面佛求問吉凶,得到肯定的答案,豈料突遇政爭,時局不穩,股價大跌,他乃狂性大發,前來報復,當天還一邊敲打佛像一邊怨罵「都是你害死我!都是你害死我!」……故事情節很有《勸世文》式的教誨性質,提醒讀者遠離貪嗔痴之自尋煩惱。

死者已矣,早已無力辯駁。說不定他其實是一名掌握了佛法真義的智者,「遇佛殺佛,逢祖殺祖」,用行動向世人示範不可以偶像崇拜。這一夜,站在再無四面佛的曼谷四面佛廟內,望著那豎立的四張紙牌,我忽然相信,人間確有智者行過。我不由得對那死去的人,肅然起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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