險劫上海 所謂生命 隔窗望去

本已極累,躺在酒店床上翻開止庵的《茶店說書》,精神來了,不知不覺讀到凌晨兩點。不行不行,要睡了,必須加快速度讀完,明天還得早起忙個整天。

此行在內地幾個城市選住的都是所謂「精品酒店」。酒店外型毫不起眼,名字更是普通甚至略帶怪異,像北京有一間叫做「船舶重工」,乍聽還以為是間工廠的附屬賓館,房間卻是裝潢得精緻舒適,空間也大,關上門,便是一片自在的小天地,或明亮或摩登。杭州那間世貿君亭更刻意模仿泰式風格,比那千篇一律的五星豪華客房更能讓人睡得安穩。

微細的進步,已足讓人樂於親近。

那夜躺在寬軟的床上,把書看至232頁的最後一篇文章,以為完了,再讀完233頁的後記即可倒頭大睡,豈料後記的幾行短字竟然召喚起一連串的思考,註定又是一夜難眠。

是這樣的。止庵引述了芒迪亞格小說《閑暇》的故事,主人公出門經商,中途在巴塞羅那收到家中女僕來信,告知其妻出事了。他決定不把書信讀完,暫時不願面對未知的恐怖,反而用了三天三夜飽覽城市和尋歡作樂,玩累了,才把信讀完,原來兒子不幸溺斃,妻子傷心自殺。主人公乃吞槍自盡。

止庵如此替書本結尾:「讀罷我想,我們所希望的無非是晚些得到那消息,所努力的無非是晚些看完那消息,所謂人生正在其間展開,此外沒有什麼可說的了。」

哀傷而準確。把《茶店說書》合上,我懊惱怎麼剛好在旅途之中讀到這樣的一個故事和聯想。

睡不著了,倒感覺肚皮有點餓,乾脆披上厚厚的長褸和圍巾到街上找吃,上海有的是港式茶餐廳,二十四小時營業,吃一碗熱騰騰的牛腩面,味道不輸香港,份量卻是香港的一倍。坐在店內一角隔窗望向暗街,梧桐葉落在地上,北京下雪這裡下雨,計程車偶爾呼嘯而過,閃過一道刺目流光,蕭索之中另有清爽。

尚有幾個鐘頭便應天亮了。白天與黑夜之間,快樂與不幸之間,所謂人生正在其間展開,或許我們也可以這麼說一說想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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