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完《異鄉記》後對大女孩說她母親最愛的張小姐似乎對西湖沒有太大好感，她沒答話，只是輕輕嘟一下嘴唇，我猜，是表示同意吧。大女孩也對西湖沒有太大好感。
這位可憐的90後，跟父親一樣，算是梁文道口中的「東亞病夫」吧，去到哪裡病到哪裡，即使不病亦是極易疲勞的，尤其在陰寒的下午，尤其在下著毛毛雨的潮濕的下午，來到西湖旁，坐到船上立即皺著眉頭，到了三潭印月，匆匆站在石碑前拍了張遊客照片，便喚著要走了，氣得她的母親懶得理她。
我卻當然對她深表同情，因為我比她更急著離開。逛了十分鐘，雨愈來愈大，我藉機猛喊一聲「沖啊！」便低頭疾走跑到渡頭，她跟在後面，其母則仍施施然撐著傘慢行；施施然了半輩子，從未改變，從不肯變，怡然自得的台灣女子。
船來了，大女孩隨我衝到船上，坐著，喘氣，用雙臂抱住自己，我看著她，想著到了這個年齡或許應該開始找個可以靠托的肩膀了，即使暫時也好，請忘記什麼天長地久。
等了十多分鐘船才開動，又來了一批遊客，照例是呱呱叫像趕市集般高興，把湖水也吵得沸騰了，我想像。頗後悔沒有包下一隻小船游湖。在內地旅行，風景好是好，但總人多，不免掃興，所以最理想的遊覽方式是包車或包船，在車裡把玻璃關得緊緊的，隔開了聲浪，眼睛向外望，盡量避開人潮尋找只屬於你的鏡頭，不必跟他們擦身而過故可免得嗅聞他們身上的煙味和其他不知來源的異味，當然更可免得左避右避那些吐痰飛劍。
如果坐在船上，那更妙了，水是你的，你是水的，天地悠悠你就是片刻的中國，跟前人分享了同一個中國，把其他今日拒絕於周圍。在船上觀看的中國，說不定是最美麗的中國。
下回來西湖，立志包船，而此刻，上岸時仍在下雨，急腳往前到樓外樓吃醉雞醬鴨小籠包才是王道。而當時那刻，正值清明，泡一碗明前龍井更是不可缺少的享受。我不懂茶，只懂在下雨天把熱茶喝下去的溫暖感受遠非其他吃食經驗所可比擬。大女孩邊喝邊望我笑笑，她顯然也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