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疾走溫蒂 不爭氣的鼻子

不知道去過幾回北京了,這次去,依然擺脫不了流鼻血的宿命,到底是我的過敏的鼻子太不爭氣,抑或是,京城的十一月空氣實在太冷太干?

鼻子過敏已是陳年老病,讀大學時在台灣榮民總醫院動過手術,因為有一邊鼻孔無法呼吸,醫生檢查後說是「鼻中隔嚴重彎曲」,孔道堵塞了,像馬路上塞溝渠,想起來便覺噁心恐怖。乾脆進醫院動刀,一個人,躺了三天,於平常諱疾忌醫的我已算是非常勇敢。

雖是廿多年前的事情,但醫生用刀子捶敲我的鼻骨而發出的那陣震蕩以及聲音,宛如昨日,於今仍似可在耳內腦內感覺得到。當時是兩個醫生一起來,一位動刀,另一位替我鉗出碎骨和抹吸鮮血,儘管打了麻藥不覺痛,鼻子卻仍屬於我,睜著眼睛清清醒醒地看著兩個人在我的身體上左切右割,心情竟是如此無助,幾乎忍不住高聲喊停。

身體,我的身體,竟是如此無從掌握。

住院時,看電視新聞,目睹穿梭機哥倫比亞號於升空後不久爆炸成灰,所有人目瞪口呆,全場鴉雀無聲。在醫院裡觀看別人死亡,別有一股蒼涼況味,彷彿感慨特別深刻,領悟特別多。

但通常當雙腳踏離醫院大門,感受與領悟很快便煙消雲散,直到下一次踏進醫院,而這往往已經太遲。

這回赴京,低估了京城的冷空氣,衣服沒穿夠,剛踏出機場便直哆嗦。坐上計程車往城裡進發,門一關,司機師傅的體味濃烈得像在車廂內弔掛了十幾串陳年大蒜,於是連忙按下半道車窗,寧可抵抗冷空氣也不願捱熬男人臭。

車在公路上跑,照例左沖右闖,又干又硬的空氣從窗外吹進,我的鼻子一吸,有如被手榴彈擊中,立即有反應,連續打了三個噴嚏,害我痛苦得閉起雙眼。

「Hello?Hello?」前座忽然響起一道聲音,我還以為是司機在講手機,張眼一看,只見他在倒後鏡內望著我,左手握軚,右手遞來幾張潔白的紙巾。

「謝謝,我有。」我輕搖一下自己手裡早已被捏皺的紙巾,響應道。

喔,終究開始講文明了,的士司機竟會向乘客遞紙巾。我是忍不住這樣想。

按上車窗,望向窗外城貌,燈火處處高低起伏,每次前來都發現有大批的新建築物凌空架起。北京在動,中國在變,至於方向好壞,恐怕尚要再等五十年才能稍稍看清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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