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 疾走溫蒂 走路

小女孩從北京打電話回來,哭了,說想家。

我問為什麼突然想家想到哭。

她沒說,但我明白,那是星期天早上,同房同學去了教堂,小小的房間剩下她小小的一個人,窒悶的感覺一定令人很不愉快。

哭完了,便好了,我說。快擦乾眼淚,否則同學回來看見你,會笑。還有,羅琳要寫第八部書了,是哈利波特資料大全,雖然不是小說,但,正如你媽媽所喜歡聽的那首馬兆駿的歌,「有總是比沒有好嘛」。

小女孩便笑了。

當然明白小女孩的心情,因為,剛離家的孩子,誰沒哭過?

我哭的那次是廿四年前了,一九八三年赴台讀書,住男學生宿舍,狹窄的房間,密密麻麻的學生,熱鬧喧嘩得令人沒法感受到自己的情緒。可是有一個星期天的早上,好像是開學後第三個星期天,迷迷糊糊地從夢裡轉醒,陽光早已曬入室內,灑在地上,令一切無所遁形。我的頭很痛,痛得像有一個籃球塞在大腦裡面,又流鼻涕,全身無力,想必是遭感冒菌打敗。

咦,奇怪了,怎麼如斯安靜?為何房內房外都沒有半點人聲?

忽記起,喔,對了,大學的僑生委員會今天舉行迎新活動,有吃有喝有玩有獎,同學們都去參加了,而我昨晚在偷偷接駁電源的夜燈下寫文章至很晚,早已決定不去了,所以這個早上的房間由我獨佔。

想到這裡,喉嚨有點干,掙扎爬起床,卻沒有力氣拿茶杯在房外走廊盡頭替自己斟水,就這樣口渴萬分地坐在床邊,看著窗外陽光,暖洋洋地映照著孤伶伶的自己。突然,悲從中來,想家了,眼淚泛濫流下,肩膀抽搐,久久不能自已。

這張照片是小女孩出發那天拍的,往機場,跟同學一起出發,面對只屬於自己的笑聲和眼淚。望著她走遠的背影,如同好多年前望著她跨出生命的第一個步伐,深深觸動於生命變化的不可解。

一來一回,來來回回,何時笑何時哭皆難逆料。至要緊的是尋得分享的人,把故事跟對方說,痛苦會減半,歡愉會加倍,眼前的路也才有了值得走下去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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