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怎麼能早說呢?」

(一)

台灣的蕭蔓說,選舉期間為宋楚瑜助選的一大堆人都站到台上舉臂拍胸膛大聲立誓,保證宋楚瑜是省長不二人選。宋楚瑜當選之後,一任還沒有做完,這些人突然竟改變主意,半個世紀以來一直稱做「省」的台灣突然變成髒字,大嚷要廢省、凍省。蕭蔓說:「既然如此,你為什麼不早說?」蕭蔓此文題目就叫做《你為什麼不早說?》,舉例說明人生中太多做不到的事而不早說的窘境和醜態,針針見血。台灣的林清玄寫禪意散文名成利就,文字版之外還有演講、聲帶,一時之間清芬之氣溢滿乾坤。前不久,突然揭發林清玄婚變的消息,千千萬萬讀者暴跳如雷,大罵受騙。蕭蔓說:

……林清玄當然有他離婚與再婚的自由與權利,讀者生哪門子氣?可是,當他戴著鴨舌帽,翩翩站在報紙全版廣告一角,長期讓自己被塑造成像一朵清純的蓮花,出售大量書籍、錄音帶、演講入場券的同時,大家就應該心裡明白,就是有些讀者會產生錯誤的判斷,覺得一朵清純的蓮花怎麼可以婚變?就是有些讀者會開始錯誤的期待,覺得自己受了騙,傷心,憤怒,心想,假如你不是一朵清純的蓮花,「你為什麼不早說?」

(二)

「你為什麼不早說?」真是一句關鍵話;可恨人生難卜,風雲多變,「我怎麼能早說呢?」清朝有個讀書人赴禮部試,中途借宿在四川朋友孫孝廉家裡。孫孝廉當時已赴修文,遺孀李氏是絕色佳麗,一身縞素,越顯得十分嬌媚。讀書人艷之,偶涉於戲謔。可是李氏很矜持,以儒者之品行教訓了他一頓。數年後,讀書人奉朝命典試又到四川,聽說那位美人李氏起初與一書生私通,後來又愛上一位屠夫,殺死了書生坐了牢。讀書人聞下驚詫,私念當年李氏冰霜節操,不可能勾三搭四,一定是冤枉了。他下令舊案重提,傳犯婦上來,和顏悅色問她既是孝廉之婦,何以不顧廉恥,是不是受冤枉了?李氏一口承認姦情,說是「為屠夫死,心所甘也」。讀書人愕然不知所措:當年你為什麼那麼端莊矜持呢?你為什麼不早說你會這樣放蕩呢?李氏心想:「我怎麼知道真正教我傾倒的原來是那個粗獷的壯漢?」

世事詭譎,語言弄人,太早說出來的話也可能惹禍。小白菜葛畢氏據說跟楊乃武真的有染。有一天,兩人坐在樓上談心,正好看到樓下錢塘縣夫人路過,輿眾甚多,威風得很。楊乃武對葛畢氏開玩笑說:「有什麼了不起?等我得鄉舉,揀選知縣,你殺你丈夫,跟我履任,你就是那轎子里的縣夫人了!」後來乃武果然中式,滿門風光,還來不及跟情婦相見,葛畢氏早就想起當日乃武說的話,樂而忘形,匆匆下毒弄死丈夫葛品蓮,鑄下清朝「楊乃武與小白菜」的大奇案。史家於是說,乃武雖不殺品蓮,品蓮實因乃武而死:「你為什麼那麼早就把話說出口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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