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漫談 余光中先生走好

余光中先生今天告別了多災多難的人世,帶走了海峽對岸的「鄉愁」,我和許多讀者一樣十分悲傷。十幾年前兩次與余先生一起開會,虛心向先生請益,小叩輒聞大鳴,傾心與先生交談,閑話也不無深意。正古人所謂「即之也溫,仰之彌高」。

十幾年前,我曾在一次學術研討會上,宣讀了論文《從「中國詩的現代化」到「現代詩的中國化」——論余光中詩歌與詩學的嬗變》,後發表在《華中師範大學學報》社科版,曾獲余光中先生「深得我心」的謬讚。先生言猶在耳,先生人卻歸天!感謝《爾雅國學報》公眾微信號推送舊作,特借微信群轉發拙作敬表哀衷。

余先生的詩歌早已傳遍神州,幾乎「凡有井水飲處皆能歌《鄉愁》」。余先生的散文同樣讓人擊節稱嘆,《我的四個假想敵》輕鬆詼諧中見深厚慈祥。不論敘事、抒情還是議論,余先生文章都富於韻味與詩意——他骨子裡終歸是個詩人。

余先生的詩文已獲該得的盛譽,余先生的譯作仍無應有的身價,其實先生身後在翻譯史上的地位絕不會比文學史上的地位低。先生翻譯的四部王爾德喜劇無一不是精品,他自述這些翻譯是與王爾德「摔跤」——作者入聖,譯者稱神。如名著The Importance of Being Ear,大陸都將其名直譯為《認真的重要性》,這一標題看起來不像喜劇而是論文,余光中先生則意譯為《不可兒戲》。不怕不識貨,只怕貨比貨,只要將兩譯稍作比較,就是文盲也立馬能分出高低。

余先生的詩品同聲叫好,余先生的人品則多有異詞。他一生可訾者有二:一是思想立場上比較右傾,一是強烈排斥台灣「鄉土文學」。

因為身在反共宣傳狂熱的台灣,到晚年才能回大陸看到海峽這邊的進步,所以過去的政治立場保守,這一點無須為尊者諱。

至於反台灣「鄉土文學」則出於愛國熱忱,我曾在同行微信後留言說——

余光中先生愛國也出自肺腑,對台灣所謂「鄉土文學」極為反感,對台灣左派十分蔑視。這些舉措肯定會有偏見和誤傷,也難免羼雜些個人的是非意氣。但現在台灣民進黨都是當年的左派,現在台灣獨派多為當年鄉土派的後裔卻是不爭的事實。「鄉土文學」反對中國大陸文化與文學的橫向移植,餘風所及連中小學教材也盡量不選大陸的作品,今日台灣中小學教材中現當代部分百分之九十以上都是「鄉土文學」,完全可以說已是「鄉土文學」的天下,基本割斷了與大陸的文化臍帶——這一切都證明了余光中先生當年的敏銳、卓識與遠見。台灣中小學課本,台灣的文化生態,或為我親眼所見,或為我親身所感。台灣獨派罵余光中「情在理中」,大陸學人跟著罵余光中則實出意外。

已經成為「歷史」的余光中先生,大概再也聽不到人世的讚美、恭維、批評、詆毀,即使在陰曹地府能聽到這些毀譽,大概也能做到「舉世而譽之而不加勸,舉世而非之而不加沮」吧?

有道是:「身後是非誰管得,滿村聽說蔡中郎。」

余先生走好!

2017年12月14日晚

劍橋銘邸楓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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