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味雜陳 寄語《搖籃》

我們學校的文藝刊物《搖籃》,從二十世紀的1981年至今已經走過了三十個年頭,一個《搖籃》一搖就搖了三十年,這真是個值得好好慶賀的日子。新任《搖籃》文學社社長田伊琳,昨天給我寫了封讓我激動了一晚的信,她在信中「歌頌」我說:「您的真誠,您的洒脫,您敏銳的洞察力和您直指人心的言語……使您當之無愧地成為我們心目中的『麻辣老師』。」「歌頌」完了以後接著就給我提要求:「給《搖籃》寫一千字左右的寄語。」

聽別人唱頌歌當然很高興,聽說要寫寄語可就有點發怵。三十歲,要是個大姑娘早該結婚了,要是小夥子早已談過好幾個女朋友——總之,它要是個「人」我就知道該怎樣恭維它,什麼「前程似錦」,什麼「早生貴子」,恭維辭前人早就準備好了,可這個年滿三十歲的《搖籃》偏偏是個刊物,我還真不知道如何對它開口。

但聽了讚歌,就得寫寄語。

任何人在嬰兒時期都離不開搖籃,任何立志創作的青年同樣也有自己的「文學搖籃」。第一次發表的作品,可能改變自己一生的命運,第一次發表作品的刊物,可能是影響自己一生的「恩人」。

於是,我想到了我自己的「文學搖籃」。

那是在「文化大革命」時期,在中學一次「批林批孔」的牆報上,貼出了我自己半是抄襲半是拼湊的兩首「詩歌」,一位同學不知道此詩基本是抄來的,稱讚這兩首詩「寫」得如何如何好。我一聽到恭維就頭腦發昏,當天就把這兩首詩寄給了一家報社,沒有想到那家報社的編輯比我頭腦還昏,竟然把這兩首詩給發表了。我在自己那個鄉村中學一夜成名,人們開始叫我「詩人」,時間一長我自己也儼然像個「詩人」,學校很多牆報和宣傳稿都由我執筆,上大學前我還發表了幾篇散文,一個短篇小說,一個獨幕劇。我嘗到了寫詩作文的「好處」,這才愛上了寫詩作文,其實原來我最喜歡的是數學,成績最好的科目也是數學。但那時我覺得寫詩最有前途,1977年高考時文理科考數學是同樣的試卷,我數學考得還好一些,但我第一志願就填了華中師範大學中文系,因為我的班主任是華中師範大學校友。來華中師範大學後發現寫詩並沒有那麼「光榮」,更發現自己根本沒有寫詩的才能,雖然在校報和外面的小報上發表過一些詩歌,但對寫詩作文的興緻驟減。上大學兩個月以後,我要求轉到數學系,可那時轉系比現在移民還難。轉系不成,又向我當時的班主任、語言學家劉興策教授要求「退學」,幸好劉老師不像我那樣發昏,他拒絕了我的退學要求,並鼓勵我好好學習,還表揚我「學得不錯」。這樣我才堅持下來學習中文,才堅持學習英語,最後堅持學習搞文學研究和教學。

不知道這是人生的喜劇還是人生的悲劇,我首次發表的那兩首歪詩,影響了我的學習興趣,改變了我的人生軌跡;首次發表我「詩歌」的那張報紙,事實上就成了我文學創作的「搖籃」。可見,小時候的「搖籃」比成人的「床」重要得多。

今天的教育環境與三十多年前不可同日而語,今天青年朋友的人生也不會像我們當年那樣盲目,他們現在學習文學創作,學習文學研究,是一種個人興趣,也是一種理性選擇,將來他們的創作和學術成就肯定比我們更高,將來他們的人生肯定比我們更加美好。

我希望,也相信,從我們學校的《搖籃》中,將走出更多優秀的小說家、詩人、學者,走出更多傑出的大學教授、中學老師……

2011年10月1日

華中師範大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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