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樓夢》中有首《西江月》把賈寶玉窮損了一通：「無故尋愁覓恨，有時似傻如狂。縱然生得好皮囊，腹內原來草莽。潦倒不通庶務，愚頑怕讀文章；行為偏僻性乖張，那管世人誹謗。」說的是賈公子「面子」很中看，「里子」卻極糟糕，也就是成語所謂「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人有面子和里子，城市也是一樣。面子的美醜一眼就能看到，而里子的好壞則需細心去體認。有些城市到處高樓林立，到處流光溢彩，「面子」的確讓人動心，可出行處處擁堵，生活處處不便，設施處處配套不全，加之房價奇高而收入很低，小孩入托、上學要找「關係」，這些城市雖然「看上去很美」，但生活起來卻很難。在那兒生活與在那兒觀光，其感受肯定大不一樣。這樣的城市馬路雖然非常寬闊，但寬闊的馬路上不能通暢行車，建築雖然非常宏偉，但這些宏偉建築毫不實用，這樣的城市對人沒有任何親切感和溫馨感，人在其中覺得十分孤獨、渺小、煩躁、無助。北京、上海、廣州、深圳在中國最摩登、最繁華，可這幾座城市中的精英向外國移民也最積極、最踴躍。我的兩個朋友都從中國的特大城市移民到加拿大和美國，並都生活在人家的中小城市。我弟媳是土生土長的上海姑娘，他們一家在美國費城工作和生活，弟媳對上海老家並沒有什麼「依依不捨」之情。
今年夏天，我國各大城市都害內澇，「到北京去看海」「到武漢去看洋」，成了新的旅遊景觀，大多數城市一遇雨就成了汪洋澤國，開始說是「百年一遇」，後來變成「一年一遇」，如今成了「一雨一遇」。可以肯定，我國各城市的內澇不僅不能緩解，反而會越來越厲害。為什麼不把城市下水道修得又寬又好，卻熱衷於將城市地面的樓房修得又美又高？由於城市下水道平時人們看不見，修得再好也不能改變城市外觀，只有看得見、摸得著的摩天樓才會成為城市的名片，能成為城市名片的建築才能成為市長的政績工程，能成為政績工程的項目市長才感興趣。修建城市下水道費時、費力、費錢，修得再好別人又看不見，不管是上級參觀，還是外地人來旅遊，誰會有閑心去看人家城市的下水道呢？修下水道就像是衣錦夜行，又像是把海參埋在白菜下面，我們那些聰明絕頂的市長，誰還有興趣去大修下水道呢？
本月2日《楚天都市報》載，在市委市政府工作會議上，武漢市領導提出要在「三年內使城市面貌脫胎換骨，比肩北京、廣州，達到國內一流」。為達此目的，「市委市政府將實施『潔面沖涼』『減肥瘦身』『穿衣戴帽』」，看來勵精圖治的武漢市領導又要下大手筆，要讓城市「大變貌」，必定要對它進行「大整容」。
一聽說市領導要「使城市面貌脫胎換骨」我就發怵，一看到要給城市「潔面沖涼」「減肥瘦身」「穿衣戴帽」我就發暈。要在三年內把武漢整成北京和廣州，這種整容不只是「傷筋動骨」，而是「脫胎換骨」。我的天，武漢肯定又要遭大殃、受活罪！即使在三年之內把武漢整成了現在的北京和廣州，現在的北京和廣州讓人喜歡嗎？
去年上海世博會的主題是：「城市，讓生活更美好！」這句話的英語比中文更美：「Better city, Better life.」。儘管這次世博會辦得很成功，但世博會主題並沒有改變中國市長們的施政理念，他們還是熱衷於城市的「宏大敘事」，熱衷於城市的「面子工程」，熱衷於「使城市脫胎換骨」，熱衷於「貪大求洋」，因此，不僅武漢成了個大工地，全中國也成了個大工地，到處都大興土木，到處都熱火朝天。這些好大喜功的市長哪裡知道，我們的城市就像我們的市民一樣，早已被折騰得疲憊不堪，它們現在需要的不是「脫胎換骨」，而是儘可能保留它們的「歷史風貌」，儘可能讓它們「休養生息」。
但願我國的市長們不忘城建為民的初心，在裝扮城市「面子」的同時，也注重城市的「里子」，讓我們城市看上去宏偉亮麗，也讓交通和下水道「血脈流暢」。
城市的目的是「讓生活更美好」，不能只是「看上去很美」。
2011年7月10日
劍橋銘邸楓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