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月前，曾寫過一篇《「談」戀愛》的短文，所以將這篇文章名為《再「談」戀愛》。今天夜裡再談「戀愛」實屬偶然，是由於剛才看到《成都商報》的一條官方微博——
@成都商報：總有一種執著讓我們淚流滿面：五十年前，一對青年男女相愛了。愛情卻遭到女方家庭反對。女孩含淚離去，對男孩說：你等我，我會給你寫信的。男孩常往收發室跑，生怕錯過女孩的信。可這一等，就是一輩子。男孩終生未婚，退休後仍在收發室義務派送信件。他，叫楊忠渭，四川大學水利水電學院退休教授。
看著微博所附照片上白髮銀髯的楊忠渭老人，我心裡感到非常難過。我覺得楊先生這種愛情不值得提倡，這不是執著而是心理不健全，我一點也沒有淚流滿面。很多評論都是一邊倒的頌揚，可是作為一個男性，我們有誰願意當楊忠渭呢？如果我的小孩是類似的男人，我會告訴他這是一種心理疾病。如果類似的男人是我家的准女婿，我會告訴女兒這樣的男人沒有出息。愛一個女孩，在沒有收到她任何音信的情況下，等她兩三年可以，等她五年就須考慮考慮，等她六年就有毛病，搭上一輩子不是傻子就是瘋子。當然，要是知道她的音信，並知道她還愛著我，即使不結婚也願意守候她一輩子，那就是個值得稱道的「情種」或「情聖」。我希望自己和所有人過正常、健康的生活，拚命學習和工作，開心地享受人生和愛情。楊忠渭老人連柏拉圖式的愛情都算不上，因為他與原來戀愛女友早已不是兩地相思，更沒有兩相廝守，還要每天跑收發室去等對方來信，一直等到鬍鬚比雪還要白，這不是愛情而是無奈，不是執著而是偏執。對於一個開朗健康的人來說，愛情不是人生的全部，所愛的人也不能是人生的唯一，假如把愛情看成人生的全部，這個人最後一定沒有愛情——愛情之花既需要事業來澆灌，也需要友情來襯托；假如把所愛的人當成人生的唯一，這種愛會成為被愛者的沉重負擔——愛一旦成為負擔，愛情之花馬上就會枯萎。
愛情中的單相思在短期內是一種心靈的顫動，一種痛苦的甜蜜，一種美好的憧憬，但真正的愛情需要彼此的唱和，需要靈魂的碰撞——既要痴情地去愛別人，也要感受到別人痴情的愛。黑格爾說偉大的愛情就是兩個生命融為一體，在愛中失去「你」和「我」的同時，又獲得了新的「你」和「我」。楊忠渭老人一輩子天天跑收發室，我們對著大山喊的時候還能聽到回聲，而他等了五十多年還聽不到任何音信，任何一個人在這種情況下，心靈的甘泉都將完全枯竭，最後跑收發室不是因為有愛，而是因為一無所有的空虛，因為天長日久的無奈。
我不願意過這種感受不到愛的「愛情」生活，以《總有一種執著，讓我們淚流滿面》為題，我覺得《成都商報》有點煽情。有一位名為「對岸的古槐」的網友表示了不同意見：「可我，分明被這份執著感動了。這樣的人，難道不是越發珍稀么？精神的東西，沒法用秤衡量。」還有一位叫「摩珂迦葉阿諾陀」的博友氣急敗壞地罵我說：「人家都能當你爹了！還給你做女婿？積點口德吧！給點安慰就這麼難？在你眼裡有善的東西嗎？」
我覺得這裡沒有什麼「精神力量」，更沒有什麼「善的東西」。相反這恰恰是生命力萎靡的表現，於人於己都無善可言。
十幾年前，我校有一位女研究生愛上了師兄，由於不能得到她認為人生「唯一」的「愛情」，她偷偷喝下了大量安眠藥，幸好被室友及時發現，否則後果不堪設想。這位女研究生至今仍然單身，而她所愛的師兄早就做了父親。這位女生讀書很有靈氣，性格卻頗多缺陷，她守候的並不是愛情——人家根本就沒愛過她，這不是由於誤會——把人家的友情當作愛情，就是因為自欺——她無意或有意地用假象安慰自己。
我前天在一條微博中曾說過：「在今天這個社會中，權力才能掠奪愛，房子才能贏得愛，金錢才能買到愛，男女雙方，既沒有愛別人的激情，也沒有值得別人愛的魅力，所以彼此從來沒有勇氣愛別人，也從來沒有被別人愛過；大家既沒有愛的能力，也沒有愛的對象。只有算計，只有買賣，沒有激情，沒有衝動，這就是今天的愛情，這也是今天的和諧。」今天的愛情的確太多功利，但不能因此就謳歌楊忠渭老人的人生選擇。功利的愛情沒有愛，楊忠渭的生活同樣沒有愛。當愛情的電池已經不能發電，而且已經無法充電的時候，我們男同胞就應該像常言所說的那樣「抖擻精神」，女同胞更應該像宋詞中說的那樣「把芳容整頓」，再去尋找自己的「夢中情人」或「真命天子」，去追求自己心目中的「白天鵝」或「白馬王子」，人的一生要永遠保持旺盛的生命激情。
讚美楊忠渭式「愛情」的朋友，誰願意擁有他那樣的「愛情」呢？
2011年8月27日
劍橋銘邸楓雅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