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序

這本隨筆集的題材真是「五花八門」,從師緣書緣到愛情婚姻,從品味生活到人物剪影,從社會關懷到旅遊見聞……我想用優美機智的語言,和朋友們聊聊自己求學、交友、謀生、婚姻、旅遊中的酸甜苦辣,但願我自己聊得盡興,也希望朋友們讀得開心。用我講課的口頭禪來說:「你聽懂了沒有?」

寫論文要「不苟言笑」,讀論文也得「正襟危坐」,就個人興趣而言,我更喜歡讀隨筆,也喜歡寫隨筆,偶爾還翻譯一點隨筆,因為寫隨筆可以任心而談,讀隨筆容易會心而笑,隨筆不只像詩歌那樣有情,而且還比詩歌更為有趣。

讀文學經典的偶觸之思,談學術著作的一得之見,我總想在有識之外,還能儘可能聊得有味。書中的社會人生、愛情婚姻、生活場景和自然風景,我也都是把它們當作特殊的「文本」來解讀,力圖從獨特的人文視角,儘可能見人之所不曾見,並用輕鬆俏皮的文字,儘可能言人之所未嘗言。我不太欣賞沉悶的文章,希望每篇文章化沉重為輕鬆,出嚴肅以詼諧。法國羅蘭·巴爾特的《符號帝國》(),從符號學的角度來審視日本文化,作者將日本的建築、包裝、筷子、鞠躬、文具等等,統統視為別具一格的文化符號,並用別具一格的精粹散文加以表現,薄薄一冊小書,寥寥二十多篇小品,有哲學的深邃,有詩歌的凝練,有散文的優美,從運思到體式都令人耳目一新。另外,我也特別喜歡英國小品,培根《隨筆集》中老辣透闢的誅心之論,蘭姆《伊利亞隨筆》中不動聲色的冷幽默,昆西《一個英國吸食鴉片者的自述》中紆徐委婉的文筆,伍爾夫《普通讀者》中優雅從容的韻致……無一不讓人心醉。為了深得英國小品的神髓,我從讀中文譯文進而去啃英文原文,自己還試譯了不少英國小品。每次寫散文隨筆的時候,我都有一種東施效顰的衝動,可惜效顰的結果常是「畫虎不成反類犬」。

當然,其中不少文章為讀者喜歡,在社會上也有相當廣泛的影響,我這才有勇氣將它們結集出版。如《妻子永遠是丈夫最美的風景——在兒子兒媳婚禮上的致辭》,僅僅「今日頭條」的微頭條中,一天的閱讀量都有一千多萬人,還有無數人轉發和點贊。作家李彎彎還專門發了《戴建業在兒子婚禮上的致辭,值得每一對夫妻一起學習》的賞析文章。在「談情說愛」這一組文章中,還有《「談」戀愛》《再「談」戀愛》《何苦單身》《面對自身——談「性」》等,我反覆強調愛情是人生的高峰體驗,人們應該盡情地享受「男歡女愛」,就是福柯《性經驗史》中所說的「快感的享用」。在「男歡女愛」中個體生命亢奮激揚,只有每個人生命都高度激揚,我們的社會才蓬勃向上。集中還有些文章不那麼丟人,如《人生難道只是一場賽跑?》《人情世態與「屌絲」姿態》《故鄉無此好湖山》等,這些文章寫起來無比暢快,古人有言「人間樂事莫過於作文」,誰說不是呢?

集中收錄了一組為朋友們寫的書評,有的寫於十幾年前,如《在兼善與獨善之外——評周光慶〈中國讀書人的理想人格〉》,有的則是草於幾個月之前,如《「出家」與「回家」——評張三夕教授的〈在路上〉》,有的是應朋友之託,有的是自己一時起興。不管是寫於什麼時候,不管出於什麼緣由,都是自己覺得這些著作值得評論,我才會去給它們寫書評。每次給朋友寫書評前,我都要細讀這些作品,無論讚美還是批評都發自內心——讚美不是無原則的恭維,批評也自有其根據和標準。遺憾的是,同門劉明華兄的《唐代文學與文化論集》,是一本很有分量的論文自選集,但因論域涉及文學與文化兩個方面,該著的書評至今仍未完成。我給同行朋友們寫書評,一是因為對其人十分熟悉,讀其書也就特別可親,二是為了更深入地了解身邊的朋友,黑格爾說「熟知並非真知」,讀其書是從「熟知」到「真知」的捷徑,這樣更便於自己「取長補短」。通常給朋友寫書評容易只說「好話」,而我寫起評書來可是「六親不認」,不管是好評還是差評,都只求自己是否心安,並不管對方是否滿意。

「文章千古事,得失寸心知」,其實只是作家的自負,作者自己點頭的文章,說不定讀者反而搖頭。賣瓜的誰不說自己的瓜甜?可瓜到底甜不甜,還得買家說了才算。

「自序」不能寫成了「自誇」,打住!

戴建業

2019年5月19日晚

劍橋名邸楓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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