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師道 5、車公求教

孝武將講《孝經》,謝公兄弟與諸人私庭講習。車武子難苦問謝,謂袁羊曰:「不問則德音有遺,多問則重勞二謝。」袁曰:「必無此嫌。」車曰:「何以知爾?」袁曰:「何嘗見明鏡疲於屢照,清流憚於惠風?」

——《世說新語·言語》

孝武即晉孝武帝司馬曜,晉簡文帝第三子,在位二十五年,連慣於歌功頌德的正史也說他「耽於酒色」。文中的謝公兄弟即謝安和謝石弟兄。車武子即車胤,自幼學習發憤刻苦,家貧不能點燈就聚螢讀書。袁羊前人說是袁喬小名,但袁喬隨桓溫平蜀後離開了人世,不可能與孝武帝時的車胤對話,也可能是袁虎之誤。

孝武帝即位之初還想振作一番,裝模作樣地要學習儒家經典《孝經》。這下可忙壞了那些朝廷大臣,一時「僕射謝安侍坐,尚書陸納侍講,侍中卞耽執讀,黃門侍郎謝石、吏部侍郎袁宏執經,車胤與丹陽尹混摘句」,當時朝廷重臣全來侍候他讀《孝經》。車胤是一位學者型的朝官,對《孝經》中的疑難問題總要向謝安兄弟求教。文中的「難」就是現在所說的「不好意思」,「苦問」就是「沒完沒了地問」,這樣的次數一多他就覺得太打攪謝氏兄弟了,因而向好友袁羊傾吐內心的惶惑:「不問則德音有遺,多問則重勞二謝。」不問便錯過了學習的好機會,多問又怕給二謝添太多麻煩——問還是不問呢?

袁羊肯定地回答說:「必無此嫌。」何以見得?袁的分析真是俏皮之至:「何嘗見明鏡疲於屢照,清流憚於惠風?」將謝家兄弟比為「明鏡」和「清流」,將車胤說成是「淑女」和「惠風」,無論是本體還是喻體都清麗高雅。用兩個形象的比喻把難以說清楚的複雜問題說得一清二楚,魏晉人應對言談的本領不得不讓人嘆服。

當然,這則小品明顯是在美化「二謝」,文中說俏皮話的袁喬在孝武帝時早已命歸黃泉,袁羊無疑是張冠李戴;車胤是當時一位飽學之士,二謝只能說比車胤位高,斷然沒有車胤學富,在學問上車胤實在沒有什麼要有求於二謝的。《續晉陽秋》載:「胤既博學多聞,又善於激賞,當時每有盛坐,胤必同之,皆云:『無車公不樂。』太傅謝公游集之日,開筵以待之。」可見,謝安也從不敢怠慢他。

事雖未必是真事,文則無疑是妙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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