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3節

「承蒙你的好意,請我來吃茶。我很感謝。」瑪波小姐對愛瑪·克瑞肯索普小姐說。

瑪波小姐露出特別糊塗、愚蠢的樣子,是一個好老太婆的寫照。她滿臉笑容地環顧她四周的人。她瞧瞧哈樂德·克瑞肯索普,只見他穿一套剪裁合身的暗色衣服,又瞧瞧阿佛利。他正笑容可掬的把三明治遞給她,又瞧瞧塞綴克。只見他穿一件破舊的蘇格蘭粗呢夾克,站在壁爐架旁,皺著眉頭,望著家裡其餘的人。

「我們很高興你能來。」愛瑪客氣地說。

關於那天午餐後發生的事,她沒有露一點口風。那時候愛瑪叫道,「哎呀,我完全忘了。我對愛斯伯羅小姐說,今天她可以帶她的老姨母來吃下午茶。」

「不要叫她帶她來了,」哈樂德唐突地說,「我們還有許多話要說。我們不需要有生人在這裡。」

「讓她同那女孩子在廚房或者什麼地方吃茶吧。」阿佛利說。

「啊,不行。我不能那樣做,」愛瑪堅決地說,「那樣會很不禮貌。」

「啊,讓她來吧。」塞綴克說,「我們可以想法子讓她說出一點那個能幹的露西究竟是一個什麼樣的人。我得承認,我很想多知道一些有關那個女孩子的情形。我不敢說我能相信她。太聰明了。」

「她的人事關係很好,而且都是真的。」哈樂德說,「我已經負責調查過。我們必須弄清楚。象她那樣到處亂翻,尋找死屍……」

「要是能知道這該死的女人是誰就好了。」阿佛列說。

哈樂德生氣的加了幾句:「愛瑪,我覺得你一定是神智失常了。你怎麼會去警察局暗示那個死去的女人可能是愛德蒙的女朋友?這就會使他們相信她到這裡來過,而且我們當中也許有一個是兇手。」

「啊,別這樣,哈樂德,別過甚其辭。」

「哈樂德說得很對,」阿佛列說,「究竟你是中了什麼魔,我不知道。我有一種感覺,不論我是到什麼地方,都有便衣警察跟蹤。」

「我叫她不要那麼做的,」塞綴克說,「後來坤坡支持她。」

「這不關他的事,」哈樂德怒氣沖沖地說,「讓他專管藥丸、藥粉,並且為國民建康盡忠吧。」

「啊,千萬不要再爭吵了,」愛瑪厭倦地說,「我實在高興,這位年老的什麼小姐要來吃茶。我們有一個生人在座,使我們不能翻來複去老談一件事,對我們很有益處的。我得去洗洗臉,換上整潔的衣服。」

她走出去了。

「這個露西·愛斯伯羅,」哈樂德說,然後停頓一下,「就象塞綴克說的,真奇怪,她怎麼會在倉庫里亂翻,並且去打開石棺——那實在是一個大力士才能做到的。也許我們應該採取一些步驟。我以為她的態度在午餐的時候有敵意。」

「把她交給我吧,」阿佛列說,「我不久就可以發現她在搞些什麼鬼。」

「我是說,她為什麼要打開那個石棺。」

「也許她根本不是露西·愛斯伯羅,」塞綴克提出他的意見。

「但是,目的會是什麼?」哈樂德顯得非常煩惱。「啊,該死!」

他們滿面憂慮地彼此望望。

「還有這個要來吃茶的,討厭的老姨母。偏偏在我們要思索問題的時候來。」

「我們到晚上再商量吧。」阿佛列說,「同時,我們要使這個老姨母談談露西的實在情形。」

於是,到時候,瑪波小姐便讓露西接來,並且安置在爐邊坐好。現在,當阿佛列把三明治遞過來的時候,她微笑地抬起頭來瞧瞧他,面露讚許之色。她對一個好看的男人總是這樣子的。

「多謝,請問這是——?啊,蛋和沙丁魚,好,這樣很好!我吃下午茶的時候恐怕是很貪嘴的。你知道嗎?一個人年紀大了——並且,我在晚上只吃很少的東西——我不得不小心。明年我就九十了。對了,真的。」

「八十七歲。」露西說。

「不,親愛的,九十歲。你們年輕人對什麼事都知道得不清楚。」瑪波小姐稍微有些嚴峻地說,「你們有多麼美的房子呀!裡面又有這麼美的陳設。那些銅器,使我想起我父親在巴黎展覽會上買回來的東西。真的?你的祖父買的嗎?都是古希臘羅馬式的,對不對?非常漂亮!你的哥哥們都同你在一起,多快樂!現在大家的兄弟姐妹都分散在各處——有的在印度,不過,我想那個地方現在已經完了,還有非洲——西海岸,氣候那麼惡劣。」

「我的哥哥有兩個住在倫敦。」

「那多好。」

「但是我的哥哥塞綴克是個畫家,住在伊微沙島,巴利亞利群島當中的一個島。」

「畫家那麼喜歡島嶼,你說是不是?」瑪波小姐說,「蕭邦——喜歡馬約卡島,對不對?但是,他是音樂家。我現在想到的是高更。他的一生很悲慘。我們會覺得他的一生都虛度了。我個人實在不喜歡那些畫島上土著女人的畫。我雖然知道他很受有讚賞,但是,我不喜他那種灰黃色的芥子色。我們看到他的畫,實在會感到悲觀。」

她帶一點不贊成的態度瞧瞧塞綴克。

「瑪波小姐,告訴我們一些露西小時候的事吧。」塞綴克說。

她面露笑容,很愉快地抬頭瞧瞧他。

「露西始終是非常聰明的,」她說,「對啦,你是的,親愛的。現在,不要打斷我的話。數學成績卓著。我記得有一次賣牛肉的多算了我的錢——」

瑪波小姐開始全速前進,回憶到露西的兒童時代。由那裡又談到她自己在鄉下的兒童時代生活。

她的回憶讓布萊恩和兩個孩子打斷了。他們由於熱心尋找線索,衣服弄得又臟又濕。茶點端來了,同時坤坡醫師也進來了。經過介紹和那位老婦人打過招呼之後,他環顧室內幾個人,略表吃驚。

「希望你的父親沒什麼不舒服吧?愛瑪?」

「啊,沒有——我是說,他今天下午只是有點疲倦。」

「我想,那是避免見客人,」瑪波小姐惡作劇地笑笑說,「我自己的父親,我記得最清楚了。他常常對我母親說,『有很多老太婆要來吃茶嗎?把我的茶送到書房吃好了。』他那樣很不客氣。」

「請你不要以為——」愛瑪開始解釋,但是塞綴克插嘴了。

「他的兒子都回來的時候,他總是在書房吃茶的。根據心理學來說,這是意料之中的事,對嗎?醫師?」

坤坡醫師正在狼吞虎咽地吃三明治和咖啡蛋糕,充分表現出一個平常沒什麼時間吃飯的人那種坦白的、欣賞的態度。

他說:

「要是留給心理學家去研究,心理學沒什麼不對。問題是,目前每個人都是一個客串的心理學家。我的病人總是確確實實地告訴我他們患的是什麼變態心理的毛病和神經病,根本不給我機會告訴他們究竟是什麼病。謝謝你,愛瑪,我要再來一杯茶。今天沒工夫吃午餐。」

「我始終以為,醫師的生活是高興的、自我犧牲的。」瑪波小姐說。

「你不可能認識許多醫師。」坤坡醫師說,「他們過去都讓人稱為吸血鬼。但是,如今他們往往還是吸血鬼!無論如何,我們目前是賺錢的。國家會負擔的,我們不會寄出明明知道不會付的帳單。問題是,我們的病人都一定要盡量享受政府的各種優待。結果,假若小珍妮夜晚咳嗽了兩下,或者小唐米吃了兩個生蘋果,那麼,可憐的醫師就得半夜裡趕來!啊,很好!多好吃的蛋糕呀,愛瑪。你做的東西多好吃!」

「不是我做的,是愛斯伯羅小姐做的。」

「你做的一樣好吃。」坤坡醫師忠心耿耿地說。

「請你來看看爸爸好嗎?」

她站起身來,那位醫師跟著她。瑪波小姐望著他們走出房間。

「我可以看出來,克瑞肯索普小姐是一個很忠實的女兒。」她說。

「我自己實在想像不到,我們那位老爸爸,她如何受得了。」直爽的塞綴克說。

「她這裡有一個很舒適的家;父親又很喜歡她。」哈樂德趕快說。

「愛瑪沒問題,」塞綴克說,「她生來就註定要當老處女。」

瑪波小姐說話的時候,她的眼睛隱隱約約地閃動一下。

「啊,你這樣想嗎?」

哈樂德連忙說:

「我哥哥用老處女這個名詞,沒有誹謗的意思,瑪波。」

「啊,我不生氣,」瑪波小姐說,「我只是不知道他說的話是否是對的,我本人不以為克瑞肯索普小姐會成為老處女。我以為,她是那種很可能晚婚,而且婚姻會美滿的那一型的女孩子。」

「住在這裡是不大會這樣的。」塞綴克說,「從來見不到可以論婚嫁的人。」

現在瑪波小姐眼睛的閃光更明顯些。

「總是有牧師和醫師來往的。」

她的眼睛,顯得又溫和,又有些惡作劇,由這個人望到那個人。

她分明是暗示他們一件他們從未想到的事,而且是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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