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節

「沒那麼嚴重?胡說八道!」麥克吉利克蒂太太說。「那是人命案!」

她不服地望著瑪波小姐,瑪波小姐也望望她。「珍,說下去呀,」麥克吉利克蒂太太說,「說這完全是看錯了!說這都是我想像的!那就是你所想的,是不是?」「任何人都可能看錯,」瑪波小姐溫和地說,「任何一個人,愛思白,甚至於你。我想我們必須記住這一點,但是我仍然以為你可能沒錯。你看書的時候戴眼鏡,但是,遠方的東西你看得很清楚,你所看到的事給你很深的印象。你到這裡的時候的確是受過驚駭。很痛苦的樣子。」「那是一件我永遠忘不了的事。」麥克吉利克蒂太太打了一個寒顫說,「我覺得最麻煩的就是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想,」瑪波小姐思索著說,「關於這件事,你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麥克吉利克蒂太太如果細心,就可以由她這個朋友的語調中聽得出她稍微強調「你」這個字。)「你已經把你看到的事報告——鐵路局的人,和警察局。是的,除此之外你沒有別的辦法。」「聽到你這麼說,我稍稍覺得安心了,」麥克吉利克蒂太太說,「因為,你是知道的,我準備聖誕節以後馬上到錫蘭在羅德瑞克那裡盤桓幾天,我早就盼望到那裡玩玩,決不想延期。但是,當然啦,我如果覺得有責任查清楚的話,我會延期的。」她誠心誠意地加了一句。「我想你會的,愛思白。但是,就象我所說的,我認為你已經儘力了。」「這要看警察局方面怎麼辦了。」麥克吉利克蒂太太說,「假若他們寧可用愚蠢的態度處理這件事——」

瑪波小姐斷然地搖搖頭。「啊,不會,」她說,「警察局方面是不愚蠢的,所以這就很有趣,是不是?」

麥克吉利克蒂太太不解地望望她,於是,瑪波小姐又以為自己的判斷不錯:她的朋友是個原則很好,但是缺乏想像力的人。「我們要知道,」瑪波小姐說,「確實發生什麼事。」「她給人害死了。」「是的,但是誰害死她的?為什麼?她的屍首怎麼樣了?現在究竟在那裡?」「要查出這些,那是警察的事情。」「一點不錯!他們還沒查出來。那就是說那個人是聰明的——非常聰明,是不是?你知道,我想像不出,」瑪波小姐皺著眉頭說,「他究竟怎樣丟掉那個屍首的,一個人在一陣感情激動時害死一個女人——那必定不是事先計畫的;一個人決不會單挑在這種情況之下害死一個女人。只等幾分鐘火車就要停在一個大站。對了,那想必是有一場爭吵——也許是為了妒忌——或者是那一類的事。他把她扼死了。好啦,就象我說的,他的手上有一個死屍,車子就要到站。我起初已經說過,他除了把那屍首靠到一個角落,把她的面孔遮住,彷彿是睡著的樣子,然後他就儘快的下車。我看不出還有另外一種可能。但是,如果這樣,就必定有一個人……」

瑪波小姐想得出神。

麥克吉利克蒂太太對她說了兩次話,她才有反應。「你變得聾了,珍。」「也許,有一點點。我覺得一般人說話似乎不象從前那樣字正腔圓,讓人聽得清楚。但是,我沒聽到你的話並不是因為這個,我恐怕是沒注意你對我說話。」「我只是問你關於明天到倫敦的火車,我搭下午的車好嗎?我要到瑪格麗特家,她希望我在下午茶的時候到。」「愛思白,不知道你可以不可以搭十二點一刻那班車去?我們可以早點吃午餐。」「當然可以——」

瑪波小姐的聲音蓋住了她那個朋友的聲音。「假若你不在下午茶的時候到——也許大約七點鐘到她家,不知道她介意不介意?」

麥克吉利克蒂太太奇怪地瞧瞧她的朋友。「你在盤算什麼呀,珍?」「愛思白,我建議我同你一起去倫敦。我們坐你前幾天坐的車子再到布瑞漢頓。然後,你回到倫敦,我就象你上次一樣的坐車回到這裡。當然,我會出車資。」瑪波小姐很堅決地強調這一點。

麥克吉利克蒂太太不理會經濟方面的事。「你到底希望什麼呢,珍?」他問,「希望遇到另一個命案嗎?」「當然不是!」瑪波小姐吃了一驚,「不過,我可以向你表白我的心意,我是想讓你帶我去親自看看那個——那個——實在很難找到正確的字眼——那個命案發生的場所。」

於是,第二天,瑪波小姐和麥克吉利克蒂便在一個頭等車廂的一角,對面而坐,那班四點五十四分的車離開帕丁頓加速前進。帕丁頓車站甚至比星期五更擁擠,因為只有兩天就是聖誕節了。但是,四點五十四分鐘那班車比較上安靜些。無論如何,後面的車廂是如此。

這一次,沒有車開到與她們平行的地方;她們的車也沒開到與另一列車平行的地方。間或有車子疾馳而過,開往倫敦。也有兩次,車子飛快的往另一個方向由她們旁邊過去。麥克吉利克蒂太太,不時懷疑地看看錶。「很難確定是在什麼時候——我們經過一個我認識的車站……」但是,他們一直不斷經過許多站。「我們再過五分鐘就到布瑞漢頓。」瑪波小姐說。

一個收票員在門口出現。瑪波小姐的眉毛一翹,表示疑問。麥克吉利克蒂太太搖搖頭,這不是那個收票員,他剪過她們的票便走過去。當車子突然大轉彎時,他搖晃一下。同時,車子減低速度。「我們就要到布瑞漢頓了。」麥克吉利克蒂太太說。「我想我們就要到布瑞漢頓近郊。」瑪波小姐說。

外面燈火輝煌,瞬息即過。可以瞥見一些建築物,偶爾看到街道與電車,車子的速度又減少了,她們現在越過幾個轉轍路闡。「我們馬上就到了,」麥克吉利克蒂太太說,「我實在看不出這次旅行會有什麼收穫,你有什麼發現嗎,珍?」「恐怕沒有。」瑪波小姐難以決定地說。「有用的錢這樣浪費,多可惜。」麥克吉利克蒂太太說。不過,假若她是自己掏腰包,她就更不贊成了。瑪波小姐堅決要出車資。「仍然,」瑪波小姐說,「我們仍然想親眼看看一件事發生的現場,這班車遲了幾分鐘,你上次坐的車準時嗎?」「我想是的,我實在沒注意。」

車子慢慢開進布瑞漢頓車站,護音器沙啞的聲音報告車子到站。車門忽開忽關,人們出出進進,月台上人群來來往往的,這是一個熙熙攘攘的忙碌場面。

瑪波小姐想,一個兇手很容易消逝在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離開車站,混進又擁又擠的人群中。或者甚至於找另外一個車廂,不管是開到哪裡的車,坐上去再說,成為許多男乘客當中的一個,是件容易的事。但是要使一個屍體消逝得無影無蹤就不那麼容易。所以,那屍體一定在什麼地方。

麥克吉利克蒂已經下車了。她現在是在月台上透過敞開的車窗說話。「一路保重,珍,」她說,「別著涼,現在是一年之中天氣最靠不住的時候,你也不象往年那樣年輕了。」「我知道。」瑪波小姐說。「我們也不要再為這件事操心了,我們已經儘力了。」

瑪波小姐點點頭說:「不要在冷風裡站著,愛思白。否則,著涼的是你。去到鐵路飲食店喝點熱茶吧,你還有時間,還有十二分鐘你的車才開。」「我想也許會的,再見,珍!」「再見,愛思白。聖誕愉快。替我問候親愛的羅德瑞克——不知道他還記得不記得我,大概不記得了。」「他當然記得你——記得很清楚。他在學校的時候,你還幫過他的忙——好象是關於貯物抽屜里的錢遺失的事,他從來沒忘記。」「哦,那個!」

瑪波小姐說。麥克吉利克蒂太太轉過身去。這時候,汽笛一響,列車開動了。瑪波小姐眼看著她那朋友的結實的矮胖軀體漸漸消逝。愛思白可以問心無愧的到錫蘭去——她已經盡了她的責任,再也沒有別的事應該做了。

瑪波小姐在火車增加速度時並未靠到椅背上,卻坐得筆直,專心的、認真地思索著。瑪波小姐雖然說話羅嗦而且糊塗,但是,她的頭腦清晰而且機靈。她現在有一個問題要解決,那就是將要怎麼做的問題。也許很奇怪,這件事她感覺到象麥克吉利克蒂太太一樣,是一個責任的問題。

麥克吉利克蒂太太曾經說她兩人都儘力而為了。麥克吉利克蒂太太的確是這樣,但是她自己呢?她不覺得那樣肯定。有時候;那是一個必須應用一個人的特別天賦的問題。但是,那也許是驕傲的想法。她到底能做些什麼呢?她的朋友說的話,她又想到了,「你已經不象往年那樣年輕了……」

瑪波小姐現在平心靜氣地,好象一位將軍計畫一場戰役,或者是會計師估計一筆生意似的,把那些對於進一步冒險有利與不利的事實反覆盤算者。屬於貸方的有以下幾個:

(一)我對於人生及人性的長久經驗。

(二)享利·克利斯靈爵士和他的侄子(我想,現在他在倫敦警察廳刑事警察部)。他過去在辦那個小圍場案子的時候很幫忙。

(三)我的侄子雷蒙的第二個兒子——我幾乎可以確定——如今在大英鐵路局服務。

(四)葛瑞塞達的兒子倫納德。他的地圖知識很淵博。

瑪波小姐再掂量一下這些資產,表示贊成。要增強她在借方的弱點,這些事實都是必要的——尤其是她自己身體脆弱這一方面。「現在的情形是,」瑪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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