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1節

為了送若山宏美回家,內海薰開著車離開警視廳的時候,時間已經是晚上八點多了。在審訊室里待了大約兩個小時。這時間在負責審訊的間宮來說,理應比預定的要短了許多。

如此早早收場的原因,自然是大部分受了真柴綾音打來的那通電話的影響,據她所說,她丈夫真柴義孝生前曾經叮囑她煮咖啡的時候一定要用瓶裝水。如果此事屬實,的確,能夠下毒的也就不光一個了,因為兇手只需事先把毒藥下到瓶裝水裡就行了。

而間宮似乎也對一直哭嚷著自己沒下毒的宏美一籌莫展,想不出有效的問話手段,聽了薰請求今天暫時先放她回去的建議之後,也就勉強點頭答應了。

宏美坐在副駕駛座上,一句話也不說。薰也完全可以想像,她此時的精神已是疲累至極。在一臉兇相的刑警的逼問之下,有時甚至就連男人都會因為恐懼和焦躁而精神混亂。想要收拾起剛才哭過的激動情緒,或許還得花上點時間。不,即日她已經平靜下來,薰猜她也是不會主動開口說話的,如今她已經知道警方懷疑上了自己,那麼對這名送她回家的女刑警,必定也不會抱有什麼好感。

突然宏美掏出了手機,似乎是有人打電話過來。

她接起電話,小聲地說了句「喂」。

「……剛才已經結束了,現在我正坐車回家……不,是那位女刑警開車送我……不,不在目黑警署,是從警視廳出來的,或許還得有一陣子才能到……是的,謝謝。」

宏美細聲細氣地講了一陣之後,掛斷了電話。

薰調整了一下呼吸,開口問她:「是真柴綾音女士打來的?」

聽到自己和她說話,她發覺宏美的身子一下子繃緊了。

「是的,請問有什麼問題嗎?」

「剛才她給草薙打了個電話,似乎挺擔心你的。」

「是嗎?」

「聽說你們倆在一起談過真柴義孝先生的事了,是嗎?」

「您怎麼知道的?」

「聽說是草薙聽真柴太太講的,就在他們過去帶你到警視廳來的時候。」

見宏美一言不發,薰就飛快地瞄了她一眼,只見她默默地望著地面。對她來說,恐怕並不希望那件事廣為人知。

「雖然這話說起來感覺有些失禮,但我總覺得非常不可思議。一般來說,你們倆位為了這事掐起來都不奇怪可你們卻照常像以前那樣來往。」

「這個嘛……我想大概是因為如今真柴先生已經不在了的緣故吧。」

「不過話說回家,剛才我說的是我心裡的真實感受。」

隔了一會兒,宏美才淡淡地說了句「是啊」,聽起來就像是連她自己也無法說明兩人現在的這種微妙關係一樣。

「我有兩三個問題想問一問您,可以嗎?」

她聽到宏美嘆氣的聲音。

「還有什麼要問的嗎?」她的語氣聽起來有些不耐煩。

「實在是不好意思,您現在一定很累了。我的問題很簡單,我想應該是不會傷害到您的。」

「什麼問題?」

「您在周日的早上曾經和真柴先生一同喝過咖啡,而這咖啡是您煮的。」

「又是這事啊?」宏美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哽咽,「我什麼都沒做過,根本就不知道那毒是怎麼回事。」

「我不是這意思。我想問的是您煮咖啡的方法,請問當時你用的是哪兒的水?」

「水?」

「我的意思是說,您當時用的是瓶裝水還是自來水?」

她聽了,全身鬆了勁似的,「啊」了一聲,說:「當時我用了自來水。」

「您沒有記錯吧?」

「沒記錯,有什麼問題嗎?」

「您為什麼要用自來水呢?」

「為什麼……沒什麼特別的原因,只是溫水沸騰得比較快罷了。」

「當時真柴先生也在場嗎?」

「在啊,我不是已經說過很多次了嗎,當時我在教他怎樣煮咖啡。」她哽咽的聲音中又摻雜了一些焦躁。

「請您好好回憶一下,我問的不是在您煮咖啡的時候,而是您往水壺裡加自來水的時候,他當時真的就站在您身邊嗎?」

宏美沉默了,雖說間宮肯定已經問了她不少的問題,但這問題無疑從沒問過。

「對了……」他喃喃說道,「的確如此,我燒開水的時候他還沒來我身邊,是在我把水壺放到灶上去之後,他才來廚房讓我給他示範一下的。」

「您沒記錯吧?」

「不會錯的,我想起來了。」

薰把車停到路邊,打開危險警示燈,扭身盯著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宏美的臉。

「你想幹嗎?」宏美有些害怕,把身子往後縮了縮。

「我記得您以前說過,咖啡的煮法您是跟真柴太太學的吧?」

宏美點頭說是。

「真柴綾音女士曾經跟草薙說過這樣的話,她說是真柴義孝先生非常注重健康,從不喝自來水,還吩咐她說做菜的時候要用凈水器的水,煮咖啡的時候要用瓶裝水——您知道這事嗎?」

宏美一下午睜大眼睛連連眨眼:「說起來,以前是聽老師跟我說過這話,不過她又跟我說其實不必管那麼多的。」

「是嗎?」

「她說用瓶裝數的話,不但不划算,而且燒水也更費時間。如果真柴先生問起來的話,就說用的是瓶裝水就好了。」說著宏美把手貼到臉頰上,「我都把這事給忘了呢……」

「也就是說,其實真柴太太用的也是自來水,對嗎?」

「是的。所以那天早晨我給真柴先生煮咖啡的時候,都沒想過這問題。」宏美看著薰的眼睛說道。

薰點了點頭,嘴角邊露出了笑容。「我知道了,謝謝您的協助。」她說著熄滅了危險警示燈,放下了手剎。

「請問……這事很重要嗎?我用自來水煮咖啡,有什麼問題嗎?」

「算不上問題。正如您所知,我們現在懷疑真柴義孝先生是被人下毒殺害的,所以我們需要對吃過喝過的所有東西都仔細檢查一遍。」

「是嗎……內海小姐,請你相信我,我真的什麼都沒做過。」

薰兩眼望著前方,咽了咽口水。她差點就脫口說出自己相信她了。作為一名刑警,這種話是絕對不能說出口的。

「警方所懷疑的對象並非只有您一個,可以說這世上所有的人都會遭到懷疑。警察這職業就是這點讓人討厭。」

或許是因為聽到薰的回答和自己所期待的完全不同,宏美再次沉默不語了。

在學藝站旁的一處公寓前停下車,薰看著宏美下車走向公寓大門之後,她往前方看了看,趕忙熄了引擎:她看到真柴綾音就站在玻璃門後面。

宏美也看到綾音了,她顯得有些吃驚。綾音雖然對她投以慰藉的目光,但一看到薰跑過來,眼神馬上又變得不友善起來。宏美因此也轉過頭來,流露出困惑的神情。

「還有什麼事嗎?」宏美開口問道。

「因為我看到了真柴太太,所以就想過來打個招呼。」薰說道,「留了若山小姐這麼久,實在是抱歉。」說罷,她低頭致歉。

「宏美的嫌疑已經洗清了吧?」

「她已經告訴我們不少事了,聽草薙說真柴太太您也給了一條極為重要的信息,實在是萬分感謝。」

「能對你們有所幫助是最好不過的,不過我希望這種事今後不要再出現了。宏美她是無辜的,就算你們是再繼續對她盤問下去,也是毫無意義的。」

「是否有意義,我們自然會作出判斷。希望二位今後也能協助我們調查。」

「我會協助你們,但是麻煩你們今後不要再把宏美給帶走了。」

綾音的語氣一反常態,感覺有些尖酸刻薄,薰吃驚地回望著她。

綾音轉頭向宏美說道:「宏美,你不可以不說實話的哦。如果你什麼都不說的話,可就沒人能保護你了。你明白我這話的意思嗎?要是在警局裡待上幾個小時,可是會傷到身子的,對吧?」

聽到她這話,宏美的表情頓時僵硬了。感覺就像是被她說中了什麼深埋在心底的秘密一樣,薰看到這一幕,腦子裡閃過一種直覺。

「莫非您……」薰望著宏美說道。

「你不如就趁現在把事情給挑明了吧?幸好是這位女刑警在場,而且這事我也早就知道了。」綾音說道。

「老師您……是聽真柴先生說的嗎?」

「他沒說,可我心裡有數,畢竟我也是女人。」

此刻薰已經明白她們兩人之間所說的究竟是什麼事了,但她卻必須再確認一下。

「若山小姐,您不會是懷孕了吧?」她開門見山地問道。

宏美有些猶豫不決,但很快就點了點頭,說:「兩個月了。」

薰用眼角瞥見綾音的身體微微顫抖了一下,因此確信她之前的確並未聽真柴義孝說過。正如她本人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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