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5節

真柴綾音放開若山宏美,用手指擦了擦眼角,小聲說了句「抱歉」。

「我一直忍著沒哭,可以看到宏美你,就突然再也抑制不住了。我現在沒事了,真的沒事了。」

看著強顏歡笑的綾音,草薙感到難過,他真希望能儘快讓她獨自靜一靜。

「老師,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嗎?」若山宏美抬頭看著綾音問。

綾音搖搖頭:「你過來陪我就足夠了。何況我腦子裡現在也是一片空白。先進來吧,我有話想問你。」

「啊,這個嘛,真柴太太,」草薙趕緊對她們說,「我們也有些事情要問若山小姐。昨晚場面亂糟糟的,沒能和她好好溝通。」

若山宏美顯得很困惑,目光有些躲閃。或許她在想,她已經把發現屍體時的情況說得很詳細,沒什麼可以提供的了。

「當然,各位刑警先生也可以和我們一起啊。」綾音看樣子完全沒有察覺草薙的意圖。

「啊,不,還是我們警方先和若山小姐單獨談談吧。」

聽了草薙的話,綾音不解地眨眨眼,問:「為什麼?我也想聽宏美講述一下經過,就因為這,我才叫她的呀?!」

「太太,真柴太太,」不知何時站到她身旁來的間宮說,「很抱歉,我們警察也有例行公事要辦。請您先把這事交給草薙他們來處理好嗎?或許您覺得我們這樣不近情理,但如果不按規章來辦,今後難免會引起許多麻煩。」

聽了他這番再明顯不過的場面話,綾音臉上浮現出一絲不快的神情。但她還是點頭表示同意:「知道了,那我該上哪兒迴避呢?」

「嗯,太太您就留在這裡吧,我們有些事要請教您。」說著,間宮看了看草薙和內海薰,「你們帶若山小姐去一個能定定心心說話的地方吧。」

「是。」草薙應道。

「我把車開過來。」內海薰打開玄關的大門,走了出去。

大約二十分鐘後,草薙三人坐到了一家家常菜餐館角落的餐桌旁。內海薰坐在他身邊,若山宏美則一臉嚴肅地低垂著頭,坐在兩人對面。

草薙喝了口咖啡,問:「昨晚睡得好嗎?」

「不大好……」

「畢竟是親眼目睹了屍體,想來您經受的打擊不小啊。」

若山宏美沒有接腔,只顧低頭咬著嘴唇。

聽內海薰說,昨晚她一到家,就突然大哭。雖然是婚外情,但親眼見到心愛男人的屍體,這打擊之大,自然非同一般。

「我們想請教幾件昨晚沒來得及問的事情,可以嗎?」

若山宏美深吸了一口氣:「我什麼也不知道……我想我無法回答你們任何問題。」

「不,不會的。我們的問題並不難,如果您願意如實回答的話。」

若山宏美瞄了草薙一眼,帶著可謂「瞪」的凶光。

「我可沒有撒謊。」

「那就好。我問您,您曾經說,您是在昨晚八點左右發現真柴義孝先生的屍體的,在此之前,您最後一次到訪真柴家,是周五開家庭派對的時候。您沒記錯嗎?」

「沒記錯。」

「真的沒記錯嗎?人經常會因為受到太大打擊,血氣逆流,出現記憶混亂的情況。您先冷靜冷靜,再好好回憶一下,周五夜裡離開後,到昨天夜裡的這段時間中,您當真就一次也沒再去過真柴家嗎?」草薙盯著若山宏美長長的眼睫毛問道。他在「當真」這兩個字上加重了語氣。

她沉默片刻之後張開了嘴:「幹嗎問我這些?我已經說過沒記錯了。你們有什麼道理這麼糾纏不休啊?」

草薙微微一笑:「現在提問的人是我吧?」

「可是……」

「您就把我的話當做單純的求證好了。不過正如您剛才所說的,既然我們如此糾纏不休地追問,那麼還請您謹慎地回答我們的問題。說得難聽點,如果之後您輕易推翻證詞,我們會很為難的。」

若山宏美再次閉口不言。草薙感覺她腦中正在算計著各種利弊得失。她應該是考慮到謊言被警察看穿的可能性,正權衡著在這裡把一切和盤托出是否對自己有利。

但似乎因為心中的天平遲遲不肯停止擺動,她沉默了許久。

草薙有些不耐煩了:「我們昨晚趕到現場時,水池中放著一直咖啡杯和兩隻茶碟。當時我們問過您是否知道些什麼,您說您不知道。但後來我們檢測發現茶具上沾有您的指紋。您到底是什麼時候觸碰那些茶具的呢?」

若山宏美的雙肩伴隨著她呼吸的節奏,緩慢地上下起伏了一下。

「周六周日兩天里,您見過真柴先生吧?當然是活著的真柴先生。」

她用手肘頂著桌面,把手貼在了額頭上。或許她正想著如何替自己圓謊,但草薙堅信自己能夠戳穿她的謊言。

她把手從額頭上拿開,兩眼望著地面,點了點頭:「您說的沒錯。實在是抱歉。」

「您見過真柴先生,是吧?」

她稍稍停頓了片刻,回答了句「是的」。

「什麼時候?」

這個問題她依然沒有立刻回答。草薙不由地焦躁起來,心裡罵她不見棺材不落淚。

「我一定要回答這個問題嗎?」若山宏美抬起頭,望著草薙和內海薰,「這與案件根本沒有關係吧?你們這難道不是在侵犯他人隱私嗎?」

他看起來馬上就要哭了,但目光中卻蘊含著實實在在的怒氣,語氣也很尖銳。

草薙回想起前輩曾經說過的話:一個女人,不管看上去再怎麼弱不禁風,一旦與婚外情搭上關係,就會變得相當棘手。

不能就這樣空耗下去,草薙決定打出手中的第二張牌。

「真柴義孝先生的死因已經查明,是中毒身亡。」

若山宏美的表情看起來有些驚慌失措。

「中毒……」

「我們從殘留在現場的咖啡中檢測出了有毒物質。」

她睜大了眼睛:「怎麼會這樣……」

草薙悄悄向前探出身子,盯著她的臉:「您為什麼要說『怎麼會』呢?」

「可是……」

「您之前喝的時候,並沒有任何異樣,對吧?」

她眨了眨眼,略顯猶豫地點了點頭。

「問題的關鍵就在於此,若山小姐。如果是真柴先生自己下毒的,而且留下證據的話,我們就不需要大費周章。因為能將這案子定性為自殺或者事故。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我們只能認定有人心懷不軌,在真柴先生的咖啡里下了毒。而且用過的濾紙上也發現了同樣的有毒物質。目前最具說服力的解釋,就是有人在咖啡粉里下毒。」

若山宏美明顯露出狼狽之色,連連搖頭:「我什麼也不知道。」

「既然如此,希望您至少如實回答我們的問題。您曾經在真柴家喝過咖啡,就是一條極為重要的線索。兇手……不對,目前還無法斷定『兇手』這一稱謂是否妥當,但您的證詞,對我們推定此人何時在咖啡中下毒至關重要。」

最後,草薙說了句「您看如何」,便挺直脊背俯視著她。在她主動開口之前,草薙已經不打算再說什麼了。

若山宏美雙手捂著嘴,目光在桌面游移。終於,她開口說:「不是我。」

「哎?」

「不是我乾的。」她眼中流露出傾訴般的目光,搖頭說道,「我沒下毒。我說的是事實,請你們相信我。」

草薙不由地和內海薰對望了一眼。

的確,若山宏美是嫌疑人之一,甚至可說是最為可疑的對象。她有下毒的時機。而且假如她和真柴義孝是婚外戀的關係,由愛生恨的可能性也很大,先將其殺害,再裝成發現者的可能性也並非沒有。

然而現階段,草薙希望竭力排除這種先入為主的觀點,與她接觸。他理應並沒有在言辭之中表現出對她的懷疑,他只是詢問她何時與真柴義孝一起喝咖啡。但她剛才說的那句話又是怎麼一回事呢?也可以理解成因為她自己就是兇手,所以敏感地揣摩了刑警話里的含義,這才不由自主的想要先把自己撇清。

「我們並不是在懷疑您。」他沖她笑了笑,「就像剛才說的,我們不過想找出兇手行兇的時機。既然您已經承認了您曾經見過真柴先生,並曾和他一起喝過咖啡,那麼請您告訴我們,你們是在什麼時候,由誰怎樣煮的咖啡。」

若山宏美白皙的臉上浮現出苦悶的表情,草薙尚且無法判斷她是否單純只是在猶豫要不要說出婚外情的事實。

「若山小姐。」內海薰突然開口叫她。

若山宏美吃了一驚,抬起頭來看著她。

「我們已經設想過您與真柴義孝先生之間的關係了。」內海薰接著說,「即便您現在矢口否認,有關這一點今後我們還是會展開查證。過程中許多人會被問到這件事,所以還是請您好好考慮考慮。如果您現在對我們說實話,我想我們也願意採取一些力所能及的措施。比如,您希望我們不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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