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夜醉

對於父親忽然離開,遊樂場夜場活動取消,母親的說法很敷衍:你爸有事兒,下次再去。但梁千雅知道,她爸媽肯定是鬧不愉快了,至於為什麼,可能跟她媽晚飯時接到的一通電話有關。

電話是陽陽上籃球課那家機構打來的,可能是為了表示道歉的誠意,對方的聲音有些大,被她偷聽到了兩句,大意是說「對不起,不管是誰先動的手,我們的教練還手了就肯定有責任,是我們管理的問題,該跟陽陽爸爸親自道歉,但是不知道他的聯繫方式……」

她就聽到這麼多,就被她媽注意到她在偷聽,拿著電話去了廚房,不過關鍵信息已經掌握了。據她分析推斷,她爸今天跟人打架了,人家那意思,好像還是他爸先動的手,雖然這事兒不符合她對她爸十來年的一貫認知,但是人家不是說了嗎,男人至死是少年,情敵相見分外眼紅,幼稚地動了拳頭也不是沒有可能。再聯繫她媽這一晚明明心不在焉,卻又故作輕鬆的模樣,事情十有八九就是這這樣。

她不知道這算是好事還是壞事,如果一個穩重內斂的男生為她爭風吃醋跟別人打架,她就算不喜歡他,肯定也會有些感動,況且她媽對她爸又不是沒有感情。但是她爸為這事兒跟她媽鬧彆扭,甩手走人就有點兒神操作了,果真成年人的世界她理解不了。

她爸甚至沒給她打電話或發信息說什麼時候來接她,說明真是氣得不行,她也沒問她媽,故意和丁姨聊些別的話題,希望分散她媽的注意力。不過陽陽這個小嘎崩豆兒還不太能體察別人的心情,因為突然取消的遊樂場之行一直嘟嘟囔囔地不高興,她帶他到樓上拿撲克牌變魔術哄他玩兒了好半天,最後還是答應他聽話就給他獎勵才翻過這篇兒。

入夜,丁姨帶著陽陽去睡覺,她媽一個人在自己房裡泡澡,她自己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想了想,爬起來給他爸發了條信息:您是不是跟我媽吵架了?我媽什麼都沒說,但是這一晚上都挺神不守舍的,晚上給我們削水果的時候還把手劃傷了,挺大的一個口子,流了不少血,連丁姨都說有點兒嚴重,最好去醫院打個破傷風針,我媽非說沒事兒,我挺擔心她的。陽陽今天因為沒去成遊樂園也挺不高興的,我媽還說了他一頓,陽陽都哭了,我和丁姨哄半天才好,其實我看得出來我媽不是想說陽陽,就是自己心裡有事兒,說完陽陽她也挺難受的,自己一個人去廚房待了挺長時間才出來。今天陽陽睡覺都是丁姨陪著,我媽自己一個人在屋裡泡澡呢,我媽那浴缸平時都很少用,每次泡澡,要麼是心情特別好,要麼就是心情特別差,她今天肯定不是心情好。我也不知道你們倆之間到底出什麼事兒了,也可能就是我多心了吧,就是看我媽那樣我心裡難受。

梁千雅捧著手機,刪刪改改,確實有不少誇張杜撰的成分,甚至把她媽說得有點兒太哀怨了,但打完通讀了一遍,自己都被字裡行間流露出來的真情實感感動了,甚至情感豐沛得抹了幾把眼淚。

梁千雅把小作文一樣的信息給梁宇琛發過去,十多分鐘之後,等來了父親回覆,內容很簡單,只有一句:知道了,早點兒睡,明早我去接你上課。

雖然回得有些簡短,但至少她爸看到了,而且就她對她爸的了解,他說明早會來,應該就是明早過來跟她媽講和的意思了,畢竟和一個路人甲爭風吃醋也不是什麼大事兒。

梁千雅如釋重負,又玩兒了會兒手機,才安心睡了。

肖依伊這一整晚她都在為自己找各種可以讓大腦放空的瑣事來做,直到把自己浸到浴缸里,所有的事才像胸前漫起的水一樣湧進她腦子裡。

她猜到梁宇琛大概是回去拿水壺的時候碰到了林旭,聽他說了什麼話,卻沒想到他居然在運動館眾目睽睽之下和林旭動了手。她認識梁宇琛十多年,別說對人揮拳,他甚至很少對人動怒,他一直是冷靜的,剋制的,很難想像林旭到底說了怎樣不堪入耳的話,才把他激怒得人前失態。

她有些後悔,如果她早知道,傍晚的時候,一定不會對他說那些話。

她又想起他離開前一刻看向她的眼神,即便只是朋友,她也不該說那麼輕佻過分的話,她當時只是有些慌不擇路,只想用最簡單的方法找回岌岌可危的安全感。

其實,莫名地可笑,她也是才發現,她的安全感居然是確信沒有人愛她。

如果感到一絲絲被關注,被在乎,甚至被愛的可能,她就會心生惶恐,害怕靠近,又捨不得離開,能讓她感到安全的居然不是對方如何證明愛,而是如何表現不愛。於她來說,愛情本來就是虛無縹緲的東西,得失全不由己,一旦有機會得到,就有了慾望,害怕失去,想要更多;只有不愛才是最安全的,從未得到,也無從談失去。

其實和顧昭明離婚的時候她就應該意識到這一點了,在對他還心存幻想的時候患得患失,在看清不過如此之後卻反而豁然開朗,如釋重負。

她覺得她應該為自己的可悲痛哭一場,但她哭不出,她已經很久沒為自己哭過了,她會為小說電視里的人物悲歡而哭,會為某個凄慘的社會新聞而哭,甚至會為一張感人的照片而哭,唯獨對自己鐵石心腸,她以前不是這樣的,經歷了兩次失敗的婚姻,悲歡喜怒似乎都沒那麼強烈了,眼淚於她都成了奢侈品。

肖依伊在浴缸里泡了半個多小時,直到屋裡蒸騰的水汽讓她有些胸悶,才從浴缸里出來,做好護膚,吹乾頭髮,換上睡衣,把浴室收拾乾淨。

她睡不著,在床上靠了一會兒,想喝些紅酒,借著暈暈乎乎的醉意助眠。下樓前去兩個孩子的房間看了看,今晚陽陽是丁姐陪著睡的,他睡覺不老實,這會兒已經整個人橫了過來,一條腿還壓在丁姐身上,丁姐倒也習慣了,側著身子發出微微的鼾聲。丫丫屋裡的小夜燈還亮著,人卻已沉沉睡去,準是玩著手機睡著的,肖依伊走到女兒床頭,將手機放到更遠些的書桌上,關了夜燈,輕手輕腳地關門離開。

下樓,去餐廳酒櫃里拿了一瓶紅酒,到廚房找開瓶器打開,沒拿酒杯,直接對著瓶嘴灌了幾口。她不會喝酒,也不會品酒,只是想最快地把自己灌醉,品不出餘韻回甘,滿口全是苦澀。

接連猛灌了幾大口,沒幾分鐘酒勁就上了頭,不算強烈,才至微醺。於是便接著喝下去,她想如果自己把這一瓶就都喝了,大概會倒頭就睡。

像喝葯似的灌下去大半瓶,肖依伊覺得自己實在喝不下去了,喝得太急,苦澀浸滿了她整個口腔和咽喉。她放下酒瓶,覺得整個人開始發飄,很好,就是這樣。

她給自己倒了杯水,喝了兩口沖淡了嘴裡的苦澀,杯里的水是剛好的溫度,不冷也不熱。她又想起傍晚,他把燙手的水杯從她手裡拿走,握著她的手,看她的掌心。

不知道他是從什麼時候開始注意到她這個小怪癖的。

她放下水杯,水中緩緩搖曳的燈光,映出舊日的回憶。

那是好久之前了,她想要賴在他們婚姻里不離開,她想,只要他們有了夫妻之實,那他們就是真正的夫妻了。她精挑細選了一件她能接受的最性感暴露的睡衣,趁著丁姐放假,丫丫去奶奶家的某天,處心積慮地去色|誘他。

那天他回家很晚,她一直在客廳里等他,聽到他進門時,還是有些做賊心虛地裹了裹睡袍。

「還沒睡?」他進了客廳,隨口跟她打招呼。

她背對他坐著平穩了心緒,悄悄把本就未系的腰帶又扯開些,然後站起來轉過身面對他:「嗯,不太困,你怎麼這麼晚?」

她特意穿了件小一碼的半杯內衣,加上胸低得不能再低的弔帶睡裙,睡袍自然地垂開,胸前的風景一覽無餘。他應該看到了,因為他迅速把目光從她身上移開,聊了兩句閑話也很紳士地始終沒把目光落在她身上,甚至沒容她靠近便說回房休息了。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她肯定不能就這樣放棄。她回房間脫了睡袍,甚至還嫌不夠,索性把裡面的內衣也脫了,犧牲了些高聳,但若有似無的凸點只會讓性感有增無減。她當時甚至想起《我的野蠻女友》里,女主對男主說我今天沒穿內褲,當然她還沒那麼瘋狂。

她端了一杯牛奶,以此為借口,敲開了他的房門。她沒等他應聲,象徵性地敲了兩下門便推門進去了,也不管他方便不方便,最好是剛要洗澡衣衫不整地不方便,不過很遺憾,他才只脫了上衣外套。

梁宇琛有些錯愕,甚至忘了紳士禮儀,站在原地怔怔地看著她。

很好,就這麼看著我,她這樣想著走到他面前,把牛奶遞給他:「我給你熱了杯牛奶。」

他沒接,垂眸看著她,離得實在太近,她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目光從她的臉龐慢慢向下,到了某處更具誘惑之地,然後向上返回,在她唇上停留了兩秒,再看向她的眼睛,眸中慢慢會聚的情緒,呼吸細微的變化,均被她理解為慾望和衝動。

他不接,她也總不能一直這麼舉著,她走到桌邊把杯子放下,然後又向他走過去。

她沒談過戀愛,所有挑逗調情的手段她都不會,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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