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前夫

肖依伊離了人多的電梯廳,找了無人的步行梯上樓,她走得慢,又去了趟洗手間,進到會議室時裡面已經坐滿了人,她側著身子從已然落座的與會人後穿過,才走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會議主持人便示意大家安靜,會議開始。

下午的會議內容肖依伊一點兒也沒聽進去,因見了不想見的人心下懨懨,坐了才半個多小時,便起身出了會場,也不在乎人家是否要簽到記名了。

她給梁宇琛發了個信息:不用接我了,我自己打車回去了。

信息才發出去,梁宇琛的電話便立時打了過來。

「會議結束了?」梁宇琛在電話里問。

「沒有,我先出來了,跟我們單位也沒什麼關係,不想在那兒浪費時間。」

「你現在在哪兒?已經出去打上車了?」

「沒呢,剛出來。」

「那你在樓下等我吧,我兩分鐘就到。」

「不用了。」肖依伊忙道,「別耽誤你了,這時間打車應該也方便。」

「等著吧,我馬上就到了。」梁宇琛不容拒絕掛了電話。

想著梁宇琛沒那麼快到,肖依伊去了趟衛生間,對著鏡子補了補妝容才乘電梯下了樓,沒想到走到樓門口的時候,梁宇琛的車已經到了,這會兒人正站在車邊等她。

肖依伊快步走了過去,驚奇問道:「怎麼這麼快?我就去了趟洗手間的功夫。」

梁宇琛說:「我還沒走呢,剛剛把車停在旁邊的停車場打了幾個電話,才打完就收到你的信息了。」

肖依伊說:「那你去忙你的吧,你下午不是還有事兒嗎,我滴滴打個車,直接回家挺方便的。」

「不用了,下午的事兒取消了,我正好回去,捎你吧。」

「哦。」肖依伊未多想,正要上車,便見梁宇琛的目光越過她,定在她身後的某處,神情漸漸冷峻。

她回頭望去,臉色也沉了下來。

肖依伊結過兩次婚,第一任丈夫是她身邊的梁宇琛。

第二任丈夫,便是樓門口正望著他們的那個男人,顧昭明。不是協議婚姻,卻比協議婚姻還要短暫,從領結婚證到領離婚證,也不過一年的時間,留給了她一個孩子,肖沐陽。

車子離樓門不遠,這會兒樓下又冷清得沒有旁人,雙方想要假裝沒看到都不行。

顧昭明不緊不慢地下了台階,邁著官步向二人走過來。

「來開會啊,真巧。」顧昭明向肖依伊打了聲招呼,俊秀的臉上掛著分笑容,聲音卻不帶一絲溫度,薄薄的金邊鏡片之後透出些許的傲慢與冷漠。

肖依伊錯開眸子沒理。

顧昭明似乎也不在乎她應不應,好像對她身邊人的興趣更多些,轉望向梁宇琛:「梁總很閑嗎,專門跑來做司機。」

梁宇琛答說:「還好,沒顧處長忙。」

顧昭明道:「不會吧,聽說我們那兒最近正盯梁老爺子違建那事兒,梁總最近應該不輕鬆。本來我想著相識一場,能幫著遞個話就遞個話,不過據說上面領導點了名的,我也是愛莫能助。梁總勸勸老爺子別往心裡去,想開些,該配合還是得配合。」

梁宇琛不甚在意地說:「不至於,幾間房而已,又不是眼皮子淺沒見過錢的,一兩千萬也當是一回事兒地掛在嘴上。」

顧昭明哂笑:「是嗎,不過聽說是還沒拆,看來是是懶得自己動手,等著政府去強拆,這是連拆房的錢都省了,做生意的就是精打細算。」

「顧處倒挺清楚這事兒的。」梁宇琛挑了下眉梢,狀似疑惑,「怎麼你不是管後勤的嗎?我以為後勤都是負責食堂保安之類呢。」

顧昭明扯了抹笑容:「梁總說笑了。」

不過三五句話的功夫,顧昭明早幾分鐘出來的下屬已經把車開到了樓邊,顧昭明對梁宇琛說了一句:「我先走了。」

他說完這話看了肖依伊一眼,未露任何情緒轉身走了,似乎那一瞥只是出於道別的禮節,吝於將目光在她身上多留一秒。

梁宇琛和肖依伊也未再多留,回身上車。

兩輛車一前一後,沿著車道行駛,直到出了會議中心大院,一南一北,駛往不同的方向。

顧昭明這時才從後視鏡里望了一眼,視線被車流擋住,什麼也看不到。

這是他和肖依伊離婚後第一次碰面,她到底還是和梁宇琛複合了,意料之中。

顧昭明摘下眼鏡,鏡片乾淨清透,不沾一絲塵污,但他還是取出眼鏡布輕輕擦拭起來。

另一輛車上,直到駛過第一個路口,肖依伊才開口打破沉默:「他調到規Z委了?」

「年初的事兒,我也是才聽說。」梁宇琛答。

「房子的事兒和他有關嗎?」

「沒什麼關係,不是一個部門,應該是碰巧聽說,幸災樂禍一下罷了。」

肖依伊將信將疑地轉回頭,顧昭明和梁宇琛沒什麼深仇大恨,是沒必要故意找他的麻煩,但他確實很不喜歡梁宇琛。

顧昭明剛與她在一起的時候,總是話里話外地對梁宇琛表示不屑,那時她以為是因為梁宇琛是她的前夫,他不過是吃醋,等真正了解他之後,才發現並不盡然。

顧昭明老家在大西北,他是家裡的老二,家境不算貧寒,但也不富裕。母親是家庭主婦,父親原在機關單位掙死工資,因生了他,被眼紅的人接連幾次舉報超生而丟了正式編。顧昭明的哥哥中專畢業後就去南方打工定居了,他父親退休之後,老兩口兒都跟著去了南方給他哥哥看孩子。

與他哥哥不同,顧昭明自小聰明又刻苦,當年是他們那個小鎮的高考狀元。他的成績其實完全能考當地一所不錯的大學,並且是他喜歡的法學專業,但他還是選擇了本市一所普通大學不甚感興趣的政治學專業,目標明確,就是為了轉戶口,走仕途。顧昭明碩士畢業後考了公務員,全憑自己的能力一點點往上爬,她剛剛考入事業編開始工作那年,小她一歲的他已經是正科級幹部了,且頗得領導器重。

因為這樣的家庭背景和成長經歷,顧昭明謙卑又清高,自負且自卑,精於世故又憤世嫉俗。他看不上生來有錢的二世祖,覺他們只是命好會投胎,但同時又嫉妒他們出生就在站他不可企及的天花板上,他刻苦學習,鑽營奮鬥,最終甚至未必能到達他們的起點。

而梁宇琛這樣的富二代,最讓他感到不適,因為他不僅有錢,而且還優秀,積極上進,年輕有為,在梁宇琛身上他比不出任何的優越感。

剛剛碰面時,梁宇琛說的那兩句話,雖似輕描淡寫,卻是正插在了顧昭明的肺管子上。

其實梁宇琛和顧昭明接觸並不多,卻早早看穿了他是什麼人。他當年甚至暗示過她顧昭明並非良配,但和他離婚後的她,還是很快就在顧昭明的強烈攻勢下淪陷。

因為消沉,因為落寞,因為迫切地想要證明和忘卻,從未被人熱烈愛過的她,心甘情願地喝下了這杯毒酒,換取了片刻的沉醉。

梁宇琛開車把肖依伊送回了家,一路上兩人都刻意避開了顧昭明的話題,聊些別的閑事。

肖依伊到家後換了衣服,拎著包去了家門口的健身房。她的生活半徑特別窄,健身房、美容院,美髮中心,換來換去的,最後都選在了小區附近,一來是自己有些宅屬性,離家太遠就懶得去了,二來是放不下孩子。

她一直對陽陽心存愧疚,總覺得因為自己,他生下來就是單親家庭的孩子,對丫丫也有這種心理,覺得如果不是她,梁宇琛當年或許有可能和左欣妍複合,又或者和真正心愛的人結婚,丫丫也能有個完整的家庭。所以她每一次犧牲陪伴孩子的時間出去逛街、美容、和朋友吃飯,總是有種負罪感,甚至有一段時間特別焦慮,直到陽陽上了幼兒園才好起來。

今天也是一樣,因見了顧昭明,對陽陽的愧疚和憐愛成倍爆發,在健身房的時候一直在看錶,心想每天都是丁姐去幼兒園接他,今天自己好不容易提前下班一次,卻跑出來健身美容。她越想心裡越難受,跑了二十多分鐘便回家,洗了個澡,換了衣服去接陽陽。

是夜,從兒子屋中離開的肖依伊看到了手機上未接電話,回到房間後給梁宇琛撥了回去。

「陽陽睡了?」梁宇琛在電話里問,他早已習慣了她到家就把手機調成無聲而漏接電話,大多時候都是孩子睡後她查手機看到回過來。

「剛睡著。」肖依伊答。

「明天你是帶陽陽上完籃球課再過去吧?」

「是,怎麼?」

「明天我去接你們,咱們開一輛車過去,我明天肯定要跟著喝酒,下午回來你幫我開一下車,我就不叫司機去了。」

「哦,好,不過你別接我們了,你不需要早點兒過去嗎?我和陽陽上完課直接打車過去就行。」

「沒事兒,三叔他們上午還有別的事兒,得十二點多才到,陽陽十點半下課,咱們十一點多到也不晚。我明天八點半去接你們應該不晚吧?」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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