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初識

肖依伊的爸爸肖國成在她十四歲的時候,把二十七歲的劉馨介紹給她認識,一年後,她成了她的繼母,那一年肖依伊上高一。

劉馨是學跳舞的,雖然很早就不跳了,但是氣質一直在,二三十歲的時候她總是留著大|波浪披肩發,妝容精緻,睫毛、眼線,從來都是一絲不苟,對於烈焰紅唇的熱愛從二十多歲一直延續到如今。

十二歲的梁千雅對她的評價是一個字:颯,而十幾歲的肖依伊對她的評價也是一個字:妖。

狐狸精、白骨精、蛇蠍美人,這些是能宣於口的,在自己的腦子裡,肖依伊對她還有更惡毒的稱呼。

在十來歲的肖依伊眼中,愛情應該是一生一世,至死不渝。她媽才去世兩年,父母曾經的恩愛還歷歷在目,這麼快就一代新人換舊人。她生她爸的氣,但又沒法去恨他怨他,便將所有的憎惡全都拋給了劉馨。

劉馨一直試圖和她搞好關係,但她所有的示好對於青春期的肖依伊來說,都是惡毒繼母遞過來的毒蘋果。

父親那時候工作很忙,難得擠出一些時間來。劉馨有時會主動地規劃「一家三口」的家庭日,想要和她聯絡感情。但她從來不領情,頭痛,肚子疼,懶得去,沒時間,她總有各種各樣的借口敷衍推脫。

劉馨給她買的衣服或護膚品她從來不|穿不用,甚至連包裝袋都沒拆開過,全部扔在角落裡積塵。父親看不過眼說她幾句,劉馨便說是自己和孩子有代溝,買的東西不符合年輕人的審美。

看到她買時尚雜誌,留意電視里的彩妝廣告,劉馨送了她一支迪奧 999,說她人生第一支口紅就是迪奧 999,還笑說每個女人的第一支口紅都應該是正紅色。她當時懟說那是你,我就不喜歡,我不是女人咯。

她爸當時就在旁邊,說不喜歡就說不喜歡,別說怪話。她一下子就火了,說我說什麼怪話了?在這個家我都不能說話了是不是!眼見著要嗆起來,劉馨忙說下次帶她一起去選,口紅這種東西的確還是要親自試色才好。她說用不著!我最討厭化妝!長得丑的才要靠化妝勾人!

那次她摔門而去,聽家裡的保姆陳姨說,劉馨後來哭了。她跟陳姨說她就是成心!在我爸面前裝什麼好人!讓我爸看看我多不懂事,我多混蛋,看看她多好多委屈!她就是工於心計!

為了自己說出的話,她故意跟劉馨反著來,不但不化妝,不護膚,甚至有時候出門連頭都不梳。劉馨不好多說,她爸也不敢勸她,勸她就是「我比不上您媳婦兒,您媳婦兒多美啊!」

那幾年她把自己活成了一隻刺蝟,逮誰扎誰。不單家裡人不敢惹她,因為把自己搞得邋遢又陰鬱,在學校里也成了被同學們遠著的邊緣人物。不存在什麼霸凌,她只是沒有朋友,獨來獨往而已。她知道班裡有女生同情她的落單,但她不覺得自己可憐,她挺喜歡那種狀態。

高中三年,她成績平平,最終考上了一所普通的二本院校。

她上大一的時候,劉馨生了她弟弟。

她爸中年得子,終日把「大兒子」三個字掛在嘴上,人前人後毫不避忌地發表「終於後繼有人」的言論,即便是當著她的面。在她爸看來,「有兒子才算有後,女兒終究是個外姓人」這件事,就和地球是圓的一樣,是人類公認的事實。

雖然她爸和劉馨說他們如今是「一家四口」,但她知道,她現在是外人了。

她這幾年之所以敢在家裡呲毛,不過是仗著她爸愛她而有恃無恐,如今被她弟取代了位置,她再無從仗恃。

她變得懂事了,不再為了劉馨的事兒和她爸鬧騰,和劉馨的關係也沒了之前那麼劍拔弩張,她回家的時候,兩人也能不冷不熱地說幾句話,維持表面的平靜。

她讀書的大學就在本市,但她周末經常不回家,對家裡的說辭是約了朋友。實際上,大學四年,她並沒交到什麼朋友,經歷了那樣的高中生活,她根本不會與別人相處,不會交朋友,她也覺得自己不需要朋友。

同寢的舍友也嘗試過向她拋來友誼的橄欖枝,叫她一起去食堂吃飯什麼的。她總是找借口拒絕,次數多了也不太好意思找借口,每到吃飯的時候,便想方設法的消失,比如缺席上午的最後一節課,或者傍晚一個人躲出去,錯過舍友們的吃飯時間,時間久了,便也沒人再叫她了。

周末的時候她會去圖書館,但不是學習,多半是捧著一本小說,或者幾本雜誌坐上一天,也可能自己去逛街,看場電影,做個美容。她開始認真護膚,學習化妝,一方面當然還是女孩子的愛美之心,另一方面,護膚也好,化妝也好,總是很耗費時間的,很適合常年一個人的她來消磨時光。

她的生活沒什麼目標,得過且過,反正她爸有錢,不用她去拚命討生活。她給自己的規劃特別簡單,大學畢業後,讓她爸給她兩三處房產,自己住一處,其他的租出去,願意工作就去工作,不願意就吃房租吃到死,不談戀愛不結婚,一個人逍遙自在。

但她的「憧憬」又被劉馨給打破了,她大四那年,劉馨勸她爸把她送出國,說如今早就不是「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年代了,女孩子也要不停提升自己,現在本科生遍地都是,她一個二本文憑,將來不好在社會上立足。

她爸被說動了心,找人聯繫了英國的學校,要她去英國繼續讀書。

她不懂劉馨為什麼總要和她「作對」,她不過只是想要幾處房產而已,她爸的資產統統給他們母子,她幹什麼非要「趕盡殺絕」把她趕出國!下一步是什麼?肯定又要對她爸說孩子大了要獨立,房產什麼的都不能給,讓她自己去奔。她肯定就是這個打算!

她媽去世後,她就沒認真學習過了,初中的成績還勉強算是中等,到了高中便一落千丈。如果不是她爸花錢託人給她安排進了重點高中,被老師一路拎著脖領子往上拉,她甚至未必能考上本科。

大學四年她也是混過來的,正經連四級都沒考過,還是考了一個校內四級才勉強拿到了學位證。她去英國幹什麼?她連英語都聽不懂!

她和她爸的抗議爭取全都被駁回,最終她被送上了飛往英國的飛機,她覺得自己是被放逐了。

她爸說英國那邊的學校都聯繫好了,先念一年預科過語言關,下了飛機有人接她,爸爸戰友的兒子,人家在那邊好幾年了,有什麼不明白的可以找他。

這個戰友的兒子就是梁宇琛。

她爸和梁宇琛的爸爸梁建業的所謂戰友,就是兩人都曾當過兵,其實所在部隊天南海北根本毫無關係,但她爸的說法是,當過兵的都是戰友。

她爸和梁建業最早是在牌桌上認識的,後來一起搞工程。

她爸退伍後和她大爺一起從包工頭干起,最早是在農村給人家蓋房,後來慢慢發展到承包十幾億的大工程。梁建業是搞餐飲出身,一手創建了虹業餐飲集團,旗下有好幾個餐飲品牌,高中低端都有。前些年房地產特別火的時候,梁建業在朋友的鼓動下也終於踏足了地產業,和朋友一起標下了一塊地皮開發住宅,承包商就是她爸。

大概都是當兵出身,真的有種戰友的親切感,之後又接連合作了幾個項目,彼此信任欣賞,慢慢就處成了好朋友。

肖依伊聽她爸提過這個「梁大爺」,但她從不參加她爸的各種飯局,所以並不認識梁宇琛,聽都沒聽過。

她第一次和梁宇琛見面,便是他來接機。

那天他沒像初次見面的人那樣準備一個接機牌,是她站在原地茫然無措的時候,他過來問她:「你是肖依伊嗎?」

她點了點頭,那時才意識到她爸根本沒告訴她對方叫什麼名字。

大概看出了她的茫然局促,他又主動自我介紹:「我是梁宇琛。」

「哦,你好。」她說。

她和梁宇琛的初識並不是一場愛情故事的美好邂逅,所以儘管他確實長得不錯,但她對那天他的樣子卻完全沒什麼印象了。他當時穿的什麼衣服,留的什麼髮型,有沒有對她笑,甚至他當時長什麼模樣都有些記不清了,大概就是比很多年後年輕些吧。

她不會與人相處,尤其是面對陌生人時更不知道怎麼打開尷尬的局面,梁宇琛也不是什麼愛聊天兒的人,所以一路上兩人除了寒暄了兩句,就再沒多說了。

她到英國後的第一個住處也是梁宇琛幫忙聯繫的。那天他開車把她送到後,給她留了兩袋事先幫她買好的日用品和吃的就離開了,說第二天再來。

梁宇琛走後,她一個人站在窗口往外望,以前一直覺得一個人的世界特別自在,如今她真的一個人了,卻一點兒不覺得愜意,而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巨大的孤獨感中。

她忽然有些後悔,剛剛沒和送她來的那個男生多說幾句話,這樣他剛剛也許不會走得那麼匆忙,可以多陪她一會兒。

他叫什麼來著?不記得了。

第二天,梁宇琛帶她去了銀行,超市,逛了逛她的學校,留了自己的電話號碼,說有事可以聯繫他。

這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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