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零八章 無知與愚蠢,也是一種幸福

下午兩點半。

靈平安在百年戰爭紀念館的展廳中參觀。

眼前,是一個巨大的金屬雕塑。

雕塑描繪的是一個殷商族裔,在北周原野上,拉牛耕地的景象。

這個雕塑的原料,用的是在北周和南周戰場上的敵我雙方被擊毀的火炮殘骸融煉的。

而且,選用的都是那些著名的戰役遺留下來的殘骸。

一次戰役,揀選出一塊碎片。

一塊塊,就融煉成了這座重達數十噸的金屬雕塑。

數百萬人的鮮血,都混在其中。

有犧牲的義士的,也有敵人的。

「這個雕塑是高宗皇帝的設計……」

「乃是寓意著,鑄劍為犁的精神!」

「大家看……這底部的銘文……」甜美的女聲,拿著喇叭介紹著:「兵者兇器,聖人不得已而用之!」

「這蘊含著高宗皇帝對子孫後代的期望!」

「不到萬不得已,不要輕言戰爭……」

靈平安聽著,也是暗暗點頭。

對聯邦帝國這樣的古老國家而言。

若非萬不得已,誰願意打仗?

所以,百年戰爭後,聯邦帝國,已經兩百多年沒有主動對外開戰了。

僅有的幾次被動應戰,也是打完就走。

絕不停留。

文宗時,應對錫蘭危機,便是典型。

那一戰,也留下了著名的文宗交戰六原則。

第一:關鍵的國際秩序與國家安全利益是否受到了威脅?

第二:我們是否制定了明確而現實的目標?

第三:是否充分了解和掌握了所面臨的風險與代價?

第四:其他所有非暴力手段,是否已經無效?

第五:是否得到了聯邦帝國人民的廣泛支持?

第六:是否得到了絕大多數國際支持與合作?

於是,在這六條原則的指導下,中樞派出的維和部隊,在結束了任務後,立刻撤離交戰區域。

即使是錫蘭王國用盡所有外交手段來挽留。

維和部隊,還是堅定的按照預定時間表準時完成了撤離。

只有一支小規模的分艦隊和航空兵部隊,在撤離的時候,被錫蘭人民包圍。

不得已,一直留到了現在。

沒辦法……

你一準備撤,別人就堵路口、遊行、請願。

甚至喊來天下各國的媒體記者,在你家大使館前哭天搶地。

輿論壓力下,再堅定的中樞,也只能低頭。

靈平安想著這些,就悄然離開了大隊伍。

他按照著展館的指示,來到了南周解放戰爭的紀念展廳。

然後,走到了新秦嶺戰役的戰鬥英雄紀念館。

推開門,走進去。

就看到了無數名字,被銘刻在展廳兩側的牆壁上。

密密麻麻,叫人看的頭皮發麻。

作為百年戰爭中最後也是規模最大、最慘烈,使用的新技術兵器最多的戰場。

新秦嶺戰役,打了足足一年。

交戰雙方,投入的兵力,以百萬為單位。

聯邦帝國一國單挑了整個秦陸。

最終交戰雙方筋疲力盡,法蘭人把自己的國王送上斷頭台。

百年戰爭以一個王朝的毀滅而終結。

於是,在法蘭革命後的第二個月,大夏與布塔尼亞在新雒簽訂了合約。

隨後十餘年,各主要交戰國,陸續與大夏簽訂合約。

承認戰敗,宣布放棄殖民地,並給與所有被奴役和壓迫的民族以自由。

想著這些,靈平安就找到了一個名字。

一個在玻璃櫥櫃下被保護的嚴嚴實實的名字。

大夏陸軍廣南義勇旅第三守備隊上尉靈保國。

這是他的二代祖先。

靈平安輕輕吁出一口氣,搖了搖頭,有點慚愧。

他凝視櫥窗內的介紹文字。

靈公保國,廣南總督區、江城市、東梅鎮人士,自秦陸起畔,再開戰端,保國公聞之,毅然投筆從戎,率家臣奔赴南周,編入陸軍廣南義勇旅,為第三守備隊上尉隊長……

共和紀元2621年夏七月十五日,新秦嶺戰役爆發,保國公受命率部守備新秦嶺南麓新鄉關。

二十日,敵以巴伐利亞團為嚮導,集中三百門火炮,猛烈轟擊新鄉關,欲圖一舉攻破新鄉關,直取我後勤輜重中轉之新鄉火車站。

保國公率部,堅守陣地三日,負瘡百餘,仍死戰不退。

打退敵巴伐利亞團之一百餘次衝鋒,斃傷敵自團長以下數百,陣斬其上校團長約翰,為我軍主力迂迴至敵後側,包圍、殲滅敵巴伐利亞、西西里、勃艮第等部隊,創造有利機會!

戰後,為大夏天子親授甲等戰鬥英雄,獲得甲等南周解放勳章、新鄉市終生名譽市民,德宗時追授【大夏聯邦帝國甲等戰鬥英雄】,入祀忠烈祀,命廣南總督,為其列傳地方,為地方志名人。

靈平安看著,咽了咽口水。

「我祖宗這麼牛逼的嗎?」

一個守備隊才多少?

三十?五十?

總之不可能超過一百人。

哪怕算上民兵,估計撐死也就兩百來人?

這麼點人,擋住了敵人一個主力團和三百門支援火炮的攻擊?

這超人吧?

而且,一個團就有三百門火炮支援?

還是兩百多年前?

這火力配屬,確定不是在開玩笑?

但,這是官方記錄,只會保守不會誇張。

所以……

祖宗真的是牛逼啊!

估計,新鄉關是那種一夫當關萬夫莫開的險地。

而且肯定是敵人無法繞開的戰略要地。

正感慨著的時候,有幾個人也找了過來。

他們看到了靈平安身前的櫥櫃。

也都跟著感嘆起來。

「祖先創業艱難啊!」

「是啊,是啊!」

靈平安扭頭看了看,一共是五個人。

都穿的衣冠楚楚,渾身上下也被打理的很乾凈。

一看就知道,乃是商界的成功人士。

他們也看了看靈平安,有些好奇。

「公子,您也有先人,犧牲在新秦嶺的新鄉關戰鬥?」一個梳著標準的官員板寸頭的男子問道。

靈平安搖搖頭。

他的二代祖先沒有犧牲在那場戰鬥,奇蹟般的活下來。

從族譜的記錄上,他知道,那些跟隨著他祖先的家臣,幾乎全部戰死了。

就連臨時組織起來的民兵,也犧牲了大半。

那男子眼中閃過一絲異色,正要再問,旁邊的一個高大的男子,就拉住了他,微笑著道:「鹿司長,您何必和一個路人糾纏?」

「瞻仰祖先的事迹才是正理!」

鹿司長點點頭:「世兄說的對!」

「我祖昭公,當年追隨保國公,浴血沙場,壯烈犧牲……那是何等的忠勇?!所以,保國公的嫡子安重公抬舉我家,納我家女兒為妾,侍奉左右,榮寵至極!」

「可惜,子孫不肖,觸怒後主,遭受絕罰!」

「逐出了主家門牆!」

「我父臨終前,給我留下的遺願,便是回到江城,向主家謝罪,祈求再入門牆之中……」

「這些年,我也常常回歸江城……」

「奈何,兩位世伯,都是避而不見,更不與我說主家如今的下落!」

「我真是不孝啊!」說著,鹿司長眼中就有著淚光隱現:「愧對列祖列宗,恐怕死後只能以發覆面,不敢去見祖先於九泉!」

那高大男子連忙勸道:「鹿司長,您不必擔心!」

「我們兄弟有機會的話,一定勸勸家父……」

鹿司長聽著,握著高大男子的手:「那就有勞賢弟了!」

靈平安在旁邊聽著,感覺有點頭皮發麻。

因為……

那鹿司長讓他想起不好的事情。

姓鹿?

老靈家在七里鋪村,有著四個家臣家族,世代輔佐或者說是侍奉。

其中,張家和王家,相當於護院。

而胡家和鹿家則大抵是過去的賬房、管家。

總之呢,封建社會嘛。

地主家裡,這都是標配。

而鹿家?

靈平安從來沒有見過,只聽王伯說起過。

好像是他祖父祖母的時代,就施以封建主對下人最嚴厲的懲罰——絕罰!

剝奪門牆名字,逐出家門,死生不再相見!

這聽著,有點怪怪的。

但,這種怪事,就是這樣堂而皇之的發生了。

鹿家被剝奪了進入靈家祠堂、以靈家家門自居的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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