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美洲督師的人選方面,兒臣建議請姑父出馬。」
「你是說盧象升?」
「正是。父皇。美洲的情況仍然很複雜,坐鎮那裡的大臣,不光是單純的打仗。如何協調與印第安人、土生白人、混血兒以及黑奴的關係,如何儘快的把南美的資源轉化為我大明的實際利益,都需要相當高超的治政手腕。簡而言之,必須是軍政雙優之人才能勝任。而且,南美畢竟離我大明本土太遠,這獨當一面之臣,必須與我皇室有相當親密的關係……兒臣從南美歸國途中,與岳丈多番商議,我們一致認為,姑父是當下的不二人選。」
「哎,盧象升的才具為父是放心的。只是若讓他去美洲,你姑姑要來找為父拚命的。」
「姑姑不能跟著去美洲嗎?哦,是兒臣問了個傻問題。姑姑現在是我大明首席紡織材料大家,我大明士兵的所有被服都是姑姑親自設計,萬萬不能離開本土的……不過,安撫姑姑情緒的事情,兒臣是沒法做的,只有偏勞父皇了。」
「你這小子……」伸出指頭虛空戳了戳自己的兒子後,朱由棟道:「那美洲督師的人選暫定盧象升吧。接下來,領兵大將的問題。」
「父皇要更換李自成和張獻忠,兒臣深表贊同。畢竟這兩人出身草莽,簡單培訓不過一年後就被派到美洲。十五年來,這兩人在美洲的印第安人中已經有了很高的威望,家眷什麼的也全都在南美。所以,必須調回來。至於說替代他們的人選嘛。兒臣以為,在美洲作戰,最重要的是要身先士卒,以身作則,畢竟印第安人就服這個……兒臣建議閻應元繼續留在南美,接替兒臣的位置,擔任總委員。
至於具體的領兵大將嘛,兒臣聽說我大明軍中最近不是新冒出來一批後起之秀么?如李定國、張煌言等,其實都可以把他們派到美洲去。給他們獨當一面的機會,加速他們的成長。」
「呵~」聽著自己長子的推薦,朱由棟不置可否的笑了笑,然後揮揮手打斷了談話:「你也去你母親那裡參加家宴吧,幾年不見,她想念你得緊。」
「父皇不去么?」
「不去了,朕去了,孫傳庭,孫氏什麼的會不自在。朕知趣點,就不去了。」
「父皇說笑了……如此,兒臣告退。」
朱慈燚退走後,朱由棟抬頭看了看數百年都沒啥變動的乾清宮屋頂,很是無奈的嘆了一口氣。
今年是天啟二十五年,算上他監國的時間,他真正執掌這個國家,已經超過了三十年。隨著掌權時間越來越長,尤其是當年陪伴他成長的一批老臣逐一退去後。現在整個朝堂里,臣子們對他的畏懼越來越強,由此也導致他的孤獨感越來越多。這個大明,現在除了極少數人外,對於大多數人說,和他朱由棟一起吃飯,還真的是個苦差事。
搖搖頭,活動活動脖子,把這種不合時宜的悲涼感驅趕走。朱由棟對著空氣道:「魏忠賢的身體還沒好起來么?」
先前一直隱匿在厚重的布幔里的方正化走了出來:「奴婢早上又去看過了,魏公公的病情仍然沒有好轉。」
「哎,朕記得,老魏今年也該有七十五了吧?」
「萬歲爺,魏公公今年九月就要七十五了。」
「人生七十古來稀啊。這樣吧,你去跟老魏說一聲。他的辭呈,朕批了。不過回滄州養老的事情就不要提了,到底京師這邊名醫匯聚,對他身體還是有好處的。告訴他,他念茲在茲的魏忠賢號重巡,起碼得到今年年底才能下水。讓他再努力一些,早點好起來,爭取到時候能夠親自出席下水儀式。若是……若是真的撐不下去,朕會把他的頭髮放到那艘重巡上去的。」
「嗚嗚~萬歲爺如此厚待我等,直讓奴婢感激涕零。」
「應該的,從朕四歲開始,你們到朕的身邊。到了這會,都快四十年了啊。這四十年,大家都不容易啊。」
「奴婢們還好,只要萬歲爺指明了方向,奴婢們埋首往前面沖就是了。倒是萬歲爺,您是掌舵的,這些年,您才是最辛苦的。」
「朕是挺辛苦的,但路是自己選的,有啥辦法呢。好了,不說這些了。倒是東廠的差事,你有沒有興趣替朕給擔起來?」
「呃……」稍稍猶豫了一會後,方正化道:「奴婢還是想繼續留在萬歲爺身邊。萬歲爺,這話奴婢可不是作假。主要是東廠的事情太複雜,奴婢受不得那份辛苦。另外,奴婢在萬歲爺身邊待久了,突然離開,會很不習慣。」
「別說你不習慣,朕也會不習慣。現在偌大的紫禁城裡,能如此跟朕說話的人,是越來越少咯。那這事就委屈你一下了,你的職司不動,朕給你加個司禮監秉筆吧,然後讓王承恩去接管東廠。」
「遵旨,奴婢稍後就去內官監給王公公傳旨。」
「好,東廠的事情就這麼定了。接下來,朕來問你,你覺得慈燚如何?」
「照理,以奴論主是大逆,不過既然皇上問到了,那奴婢自然也就斗膽說兩句。皇長子殿下在美洲獨當一面多年,這才具是沒有說的。雖說和二十多歲時的萬歲爺比起來還多有不如,但也是一時俊彥了。這次陛見,奴婢感到皇長子殿下最大的變化,就是性格越發沉穩了,這一點,就是萬歲爺當年也有所不及。」
「哈哈哈,朕想想,朕二十五歲的時候在幹嘛?哦,那時候蒸汽機技術剛剛對民間放開,大量的工廠建立,許多農民拋荒進城務工,小冰河開始發威。那時候朕著急得不行,哪裡能心平氣和得下來……哈哈哈,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啊。嗯,你待會去跟王承恩傳旨的時候告訴他,他上任後首要任務,就是給朕把慈焱盯緊了。」
「……」輕輕的嘆了一口氣後,方正化無奈的道:「奴婢遵旨。」
在皇子們長大後,不管自身才具如何,只要有抱負,有野心,都會自然的對皇位產生想法。然後父慈子孝的天倫,會一下子遠離自己——這是大多數皇帝都會遇到的事情,朱由棟也不會例外。
他現在有四個兒子,除開剛降生沒多久的幼子外。已經成年的三個兒子里,三子慈炎在才具、性格上比起他的兩個哥哥實在差了太遠,已經主動退出了皇儲的競爭。
剩下的兩位。次子慈焱是嫡子,一開初也是被大臣們當做太子的不二人選來對待、培養的,給他配的教師、侍衛都是當時一頂一的。
說起來,這也是朱由棟的不是:在文臣們對皇長子和嫡子之間進行區別對待的時候,他並沒有干涉。因為那時候他自己也才二十五歲,對自己的兒子將來會產生什麼變化,完全沒有預感。
而且當時在他看來,這場時間跨度上限為一百年的競爭,說不定,等朕取得勝利的時候,朕可能得從孫輩去挑選繼承人了。所以,在當時的內閣只是簡單的派了三名老師教導庶長子慈燚,而派了近十位老師教導嫡長子慈焱的時候,他完全沒有干涉。
但是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越來越覺得純粹靠基因無法保證繼承人的素質。所以他在修訂皇明憲章的時候,就以秘密立儲制替代了嫡長子繼承製。但是這個時候,嫡長子朱慈焱已經接受很長一段時間的帝王教育了!
再到後來,他的兩個兒子慢慢的都表現出了相當不錯的才具:長子慈燚性格穩重,處事平和。真到了獨當一面的時候,又能夠俯下身段,帶頭吃苦。面對大事時,又能表現出相當強的大局觀。
而次子慈焱呢,性格上確實沒有他大哥穩重。但為人豪爽,待人真誠,能夠輕易的和各種階層的人打成一片。最近這些年他在通政司歷練,也表現得可圈可點,很是得到了一批大臣的認可。
本來呢,穿越者的身體是經過改造的。只要這次競爭沒有結束,他朱由棟中途不出意外,可以無病無災的活到一百歲。現在這個時間點考慮繼承人問題還早了點。但,投資潛力股,將來做從龍之臣,是很多大臣為官的本能啊。最近這些年,兩個皇子身邊,已經漸漸的有了各自的黨羽,形成了長子黨和嫡子黨。
兩黨的魁首,長子黨這邊是副相李嘉:他是朱慈燚的老師嘛。而嫡子黨這邊,則是吏部尚書黃道周:黃道周的老師是袁可立,而袁可立是朱慈焱的老師……
最近這兩年,兩黨已經漸漸的成行。長子黨這邊因為朱慈燚長期在美洲,所以在朝中還沒有什麼動作。但嫡子黨這邊,已經對皇長子在美洲取得的成績越來越著急,其內部對皇長子的稱呼,也已經從『那位殿下』變成了『那庶子』了。
毫無疑問,隨著朱慈燚的回國,如果自己再不做出決斷,黨爭就要開始了。
從帝王心術的角度來說,兩個皇子及其黨羽互相爭鬥,只要這種爭鬥控制在一定範圍內,對於皇帝而言其實是一件好事。但那只是常理——在這個位面,他朱由棟需要集中全國每一分力量去參與這場殘酷的競爭,對於內耗,他是不能接受的。
所以,必須儘快定下太子了。
可惜,皇位只有一個,儲君自然也只能有一個。他這個做父親的,註定無法讓他所有的兒子都滿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