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21世紀,不管在哪國,一個醫生的培養,都是非常漫長、艱辛而昂貴的。
相比而言,中國還稍微好一點:醫學本科只需要五年,出來後只要心不是太大,在小縣城的二級及以下醫院多半都能找到工作,然後一年考證,三年規培,大概在接近三十歲的時候,基本可以獨當一面了。
若是想要留在大城市,那就得碩士、博士一路念下去。便是進了大城市的大醫院,為了在科室生存下去,不被主任當成廢物,那絕大部分的業餘時間都得拿來搞科研,寫論文……
不過這些都還好,因為和國外的醫學生比起來。中國醫學生的學費不算太貴,學習時間也不是太長——當然,這收入和社會地位比起國外的醫生來,也要差很多就是了。
究其根源,當然在於醫生從事的,是修理人體的工作。
和普通的工匠修壞了一個東西,實在無法挽回的時候可以拿錢買個新的來替代不同。人的生命是無法買個新的來替代的。再加上人體乃是目前地球上已知的最複雜的生命體,要維修起來的難度比任何機器的維修都高出太多。所以,士農工商里,醫為百工之首不是沒有道理的。
但問題也就出在這裡:作為穿越者,朱由棟來到這個位面後當然非常重視醫學的發展。可是作為一個科班出身的醫生,他培養學生的模式,不自覺的用上了現代的方式:方山小學、中學八年畢業之後才能學醫,而且學醫的時間極長。
這麼做,培養出來的醫生在這個時代絕對是頂尖的。但致命的問題是:大明的人口太多了,其中赤貧的底層百姓佔了大多數。而如此模式下培養出來的精英醫生卻太少了,不管這個群體多麼厲害,他們能夠服務的人群都是極為有限的。
在大明實行攤丁入畝的政策後,民間隱藏人口已經失去了意義,所以最近一兩年,大明黃冊上的人口猛增到了1.8億:這個數字幾乎可以肯定是真實數字了。按照這個數據估算,大明將來應對全球戰爭的時候,適合徵兵入伍的精壯男子數量大概在2500~3000萬之間,若是再把整個大東亞的適齡男子加上,妥妥的穩上三千萬。這是大明得天獨厚的巨大優勢。
但是在朱由棟巡視天下的三年間,他看到了太多的底層百姓都被各種疾病所侵害——站在皇帝這個位置,他對諸如肺癌、心血管疾病反而看得淡了。倒是各種傳染性疾病、地方病、寄生蟲病,才讓他真正的感到揪心。
試想一下,若是將來大規模擴軍,一個不小心招進來有傳染性疾病的兵員,那在各種機緣巧合下,這個兵員一個人可以消滅大明的精銳陸軍一個師甚至一個集團軍。或者一個人可以消滅一條鐵甲艦甚至整支艦隊!
當然,以上是很極端的情況,更大的可能是:軍隊需要大量兵員的時候,發現徵召來的士兵受各種疾病所累,面黃肌瘦,無法承受相應的訓練。又或者,新兵入伍後,各部隊散在的爆發小規模疫情,嚴重影響戰鬥力。
再退一步說,即便不考慮什麼穿越者之間競爭的問題。作為一名醫生,在發現了這裡的百姓還在受各種在後世已經絕跡或者很罕見的低等疾病的傷害,難道不該做點什麼嗎?
「各位,為師的意思便是這樣。以前,為師教你們的時候,是從理論開始講起,然後才講診斷方法,再講癥狀和治療方案。這麼一個教學法,確實能夠打下很好的基礎,使得你們即使沒有了為師的持續教導,你們自己也能在醫學理論的基礎上走出各種新的路子。但是,這樣的教學方法,耗時實在是太長了,對我大明此時億萬生民迫切的醫學需求來說,緩不濟急。所以,為師準備在全國所有的村社,每個村社至少挑選一人來進行簡單而快捷的培訓,力爭半年之內,就讓這個人具備最基礎的醫學知識,面對一個常見病、多發病能夠做到起碼的診斷和治療。對這樣的人,為師管他們叫赤腳醫生。培訓他們的教材,就是《赤腳醫生手冊》。」
「學生等明白老師的苦心了,學生們一定會儘快安排人手,從速開始手冊的編纂。」
「嗯,會卿。」
「老師,弟子在此。」
「這本書的主編之位,為師便交給你了。」
「弟子敢不從命?請老師放心,弟子一定竭盡全力辦好此事。」
所謂會卿,就是張景岳。之所以選擇這位在歷史本位面主要給貴人看病的『高級醫生』,而不是有多年江湖游醫經驗的吳又可來做主編,當然是朱由棟又發揮了穿越者的優勢。
在中國有一句話叫做不為良相,便為良醫。古代中國的名醫們,幾乎都是從讀書人轉化而來的。自然的,這些傢伙也有書生們喜歡掉書袋的臭毛病。
就如孔乙己一天到晚吹噓茴香豆的茴字有四種寫法一樣。中國的很多醫生們,為了突出自己的本事,往往在醫書方面盡情發揮,然後搞得整個中醫體系駁雜而絮亂。而這一切,在歷史本位面上,一直到了張景岳這裡,才化繁為簡,使得醫學體系重新清晰明了起來。
比如說一個簡單的便秘,歷代醫家總結髮揮下來,到了明代的時候,有陽結、陰結、脾約、風秘、氣秘等十幾個證型,這些證型的癥狀、藥物各不相同,導致後來的學醫者非常痛苦,也極容易混淆。到了張景岳這裡,他直接一句話:這些名字取得太繁瑣了,說這麼多廢話幹嘛?便秘,看虛實就行。有東西堵在腸子里的是實證,你就開瀉藥幫助病人拉。沒東西堵著,但病人自己無力排便或者水分不足排便困難的是虛症,你就開補藥給他補氣、補水、補血讓他自己拉——如此,便秘這個病的治療,就簡單明了了。
事實上,在他自己的專著《景岳全書》里,像這樣化繁為簡的例子比比皆是。在後世,當中醫學子們抱怨自己要背的湯頭太多,證型太繁的時候。總有老教授冷笑一聲:要不是張景岳,你們要背的東西比現在多十倍!
能夠把複雜的東西簡單化,關鍵是簡單化以後還能用,毫無疑問,這是人才。
所以,這樣的人,才是《赤腳醫生手冊》主編的不二人選。
「會卿吶,編寫這本書,不要講什麼理論。就以問題為綱,比如說,腹痛這個癥狀可能是哪些疾病導致的,這些疾病在癥狀上有什麼區別,然後各種癥狀該用什麼葯簡單處理,如何判斷有效還是無效……總之,務必要做到簡單明了。」
「是,弟子明白。」
「編寫的時候,注意加重傳染病、寄生蟲病、地方病的篇幅。這些病在你我這樣層次的醫者來說都不難治,但他們流傳的範圍實在是太廣了,傷害的人也太多了。你要明白,這本書不是醫學高階知識,而是要幫助人們解決最常見的一些問題。」
「老師放心,弟子一定沉下心去,實地走訪,不恥下問。一定要編纂出最貼合實際的手冊來。」
「你有這樣的想法就好。方正化,待會知會田爾耕一聲,讓他安排錦衣衛,陪同會卿等編委走訪民間。會卿哪,你下了民間,一定要找當地鄉村的醫者甚至是游醫,這些人,其手裡的方子你要他自己說個所以然,估計他說不出來,但有些方子,就是有效。」
「是,弟子謹記老師教誨。」
「好,此事你便放手去辦吧。嗯,先把你的編委會搭建起來。哈哈,各位,醫學之道,勇攀高峰,開創新的藥物或者治療方法當然可以名垂青史。但是編纂這手冊,活人無數,這也是功德無量啊。」
朱由棟這話一說,原先就頗有意動的方山醫學家們,紛紛都以火熱的眼神看向了張景岳。
等到朱由棟拍拍手,表示散會後。大家一下子就把張景岳圍了起來,其話里話外都是一個意思:會卿兄,這事兒兄弟怎麼也要算一個吧?
在大家都把注意力集中到張景岳那裡去了後,朱由棟招招手,自有吳又可帶著年輕的傅山走了過來。
「你就是傅山?」
「是,草民傅山,拜見皇上。」
「誒,免了免了,我在這醫學實驗室里,從來都只是一個老師。」
「哦。」才剛剛彎了一下的膝蓋聽到朱由棟這麼說,馬上就直了。然後這個年輕人就目光炯炯的直視著朱由棟。
這當然是非常失禮的行為,但他身邊的方正化並沒有出聲呵斥:皇上來了方山後,什麼威儀、架子都沒有。自己更是要夾緊了尾巴。
「聽又可說,你來方山不過兩年,就把普通學子需要八年時間才能學完的東西全部學通了?」
「呃……學通是肯定的。但我來之前已經識字了啊,基本的運算也沒有問題,所以總的算起來,還是不止兩年的。」
你這傢伙還真是不知道謙虛啊,罷了,這個年紀張狂實屬正常。
「現在在研究院感覺怎麼樣?」
「挺有意思的,就是吳教授管得嚴,我有很多實驗都沒法做。」
「老師,不是學生束縛他,而是此子有些想法實在太瘋狂。這實驗室里可是培育著很多細菌菌株的,若是不小心搞個爆炸啥的出來,實驗器械都是死物,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