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戶部這邊把今年秋收的情況統計出來了。」
在天津港主持了朱由校的婚禮,並且和朱由校談好讓其回來監國後,朱由棟匆匆的趕回北京。
當然了,雖說這個位面的大明,其交通狀況遠勝本位面。但無論如何都不能和現代相比,所以,可以預見,皇帝要出巡全國,那肯定要花費相當多的時間。在此之前,自然有許多準備工作要做。因此,真要出巡,怎麼也得是明年的事情了。而在此之前,該開的國務會議什麼的,還是要按照常規進行。
而在十月初的國務會議上,剛剛開始,戶部尚書王紹徵就給朱由棟報了一個壞消息。
「皇上,我大明自天啟元年起,開疆拓土極多,新建了四個省,並在事實上控制了大漠南北。所以,天啟七年,全國實有耕地9.6億畝。但今年根據戶部的計算,全國受災耕地達到了2.1億畝,另外還有拋荒土地近千萬畝。」
「啊?」
朱由棟還沒說話,參會的重臣們聽到王紹徵如此說,個個都坐不住了。
「大司徒,這是怎麼回事?」
「是啊,農業可是國家根基,萬萬亂不得啊,怎麼受災土地這麼多?」
「受災土地也就罷了,老天爺今年不給好臉色,不代表年年不給好臉色。但是這麼多土地拋荒又是怎麼回事?」
面對眾臣七嘴八舌,朱由棟又習慣性的用手指敲打起了桌面。
大明的耕地面積是一輛過山車。如果你按照《明實錄》去研究明朝的耕地,估計會崩潰:洪武24年(1391年)耕地面積才3.9億畝,過了兩年就變成8.5億畝,7年後又變成4.2億畝。成化21年(1485年)為4.9億畝,2年後變成8.3億畝。弘治17年為8.4億畝,1年後變成4.7億畝。大明的官方耕地數據就是如此任性:一兩年之內,可以聚升幾億畝,又可以一下子斷崖式的下跌幾億畝。
其實這些數據,要仔細分析也能看出規律來:洪武24年時黃冊庫建成前一年,所以,兩年後,黃冊庫正式建成,土地面積就瘋漲。而在此之後七年,是建文帝在位,這位捏著王炸加四個二都能打輸的傢伙,明顯被下面的文臣給忽悠瘸了。成化之後是弘治剛剛登基,刷新振作後自然土地面積上升。而弘治後面是正德皇帝,少年皇帝剛上位的時候又被文臣欺負,大明賬冊上的耕地就一下子少了3.7億畝……
總而言之,皇帝強勢的時候,大明耕地就多,反之就少。大明文臣的混賬,不是東林黨成型後才開始爛的,而是從建文年間就是這麼爛了。
這種過山車式的耕地面積變動,終於到了張居正執政時期有了徹底改變:張太師當時手裡有兵嘛,所以在清理全國耕地面積上非常鐵腕。再加上張太師的治國能力是當世第一,所以,其清理方法也非常科學:
首先,不止百姓的土地,宗室、親王的佔地也被重新丈量,「丈國均糧,但有執違阻撓,不分宗室、官宦、軍民,據法奏來重處。」張居正給了地方官「考成法」強大的政治壓力,最終保證了土地清丈的順利實施,當年清理出1.55億畝的瞞報土地。
第二是統一了畝制。原先北方存在「大、小畝」現象,張居正借「土地清丈」統一了全國的畝制,一律以二百四十步為一畝。「統一畝制」減少了稅糧徵收的麻煩,杜絕了底層官員利用「大小畝」牟利的漏洞。
第三是簡化了賦稅徵收規則。土地清丈後,將土地分成三等:上等水源肥田、中等瘠薄田、下等無水高田。交稅的時候,無論官田還是民田,規則一樣,上等田1畝實為1畝、中等田以1.5畝折為1畝、下等田以2畝折為1畝。
如此鐵腕、科學的土地清丈搞下來,到了萬曆九年,全國土地清丈結束。大明的兩京十三省實有耕地7.58億畝。
在張居正去世後,大明的耕地數量又在逐漸減少。一直等到朱由棟擔任監國後,以鐵腕重建黃冊,並且根據黃冊重新繪製了新的魚鱗圖冊。所以到了天啟元年,朱由棟登基的時候,大明的耕地是8.3億畝。
自天啟元年到七年,一方面是大量親王、郡王轉封海外,交回了國家大量耕地。一方面是國家開疆拓土。所以,到了這個時候,大明的耕地面積達到了9.6億畝:而且這個畝數是根據張居正的折演算法弄出來的,真要講單純的土地數量,估計會跑到11億畝左右。
但現在戶部報告,超過五分之一的土地受災,而又有百分之一左右的土地拋荒?
「大司徒,受災的土地,主要集中在哪些省份?」
「皇上,主要是遼寧、北直隸、山西、陝西、甘肅,這五個地方几乎是全境受災。此外,河南、山東的部分田地也有受災。另外,蒙古境內的草原也大面積受災。」
「受的什麼災?旱災么?」
「聖明無過皇上,確實是以旱災為主。以遼寧為例,今年一二月間,遼寧全境只有兩場小範圍降雪。今年六七月間,更是一場暴雨都沒有。各地河流水量減少,小一點的溪流紛紛斷流。由於缺水,遼寧全省耕地全部減產甚至絕收。
此外,由於降水不足,蟲災也在加重。今年春夏,山東、河南均有成規模的蝗災。除了蝗災,小麥鏽病、蚜蟲為害等,也多有出現。」
「嗯……」又敲了一會桌面後,朱由棟抬頭道:「蒙古那邊呢?旱災導致草場範圍縮小,草量不足?」
「不惟如此,皇上。從去年年末開始,欽天監就明確告訴戶部,今年會是一個災年,除了旱災、蟲災外,這氣溫也比往年同期偏低。所以和我遼寧全省軍民渴盼一場大雪而不得不同,蒙古草原上,冬天是白災,大量牲畜凍死。夏天又是沙塵暴,侵蝕本就發育不良的草場面積……幾番天災交錯下來,蒙古諸部今年的日子都過得極為艱難。」
點點頭,朱由棟轉頭向田爾耕和魏忠賢:「張世澤是引導輿情的,而你們兩個則是負責打探輿情的。說說,今年這麼多大災下來,朝野里有沒有質疑的聲音?」
田、魏兩人對視一眼後,皆苦笑了起來。
「皇上,奴婢的東廠最近一年確實聽到了很多不好聽的,最混賬的當然是說皇上妄意改變祖宗成法,惹得上天不高興,降下災殃懲罰大明之類的。」
「皇上,臣的錦衣衛也聽到了類似的話。除了非議皇上外,還有說皇后和游貴妃不修婦德,身為女流,到處拋頭露面的。說太上太皇浪費民脂民膏,全國巡遊,以至於上天厭棄,降下災禍的。這些,臣和廠公都已經寫了摺子,送入了司禮監。」
「嗯,這些東西近一年朕是陸陸續續聽曹化淳說過一嘴。不過朕身為皇帝,怎麼可能下面的子民說了點混賬話,就把他們抓起來或關或殺呢?罷了罷了,此事啊,還得落實到輿論引導方面來。」
作為穿越者,朱由棟當然知道:大明這個時候已經進入了小冰河時期,而且在未來的幾十年來,這個極端的氣候不會好轉,而只會越來越惡化。
所謂小冰河時期,簡單點來說就是:氣溫驟降,降雨帶南移。由此造成普遍的糧食減產的同時,北方乾旱,南方多澇。如中華帝國這樣以農耕為主的國家,遇上這樣的極端氣候,簡直就是天要亡我。
根據後世以竺可楨為代表的氣象學家們的研究,中華民族進入文明社會後,先後經歷了四次較為極端的小冰河時期。分別是夏末商初、三國兩晉、唐末五代,以及明末清初。這個小冰河時期有多厲害,由此可見一斑。
「大司徒,朕看戶部交上來的數據,北方受災比較明顯的地方,大多數只是減產,絕收的還是少數吧?」
「皇上。」王紹徵起身,恭敬的行了一禮:「說到這個,臣必須要表達一下對皇上的敬仰。皇上二十餘年前就大力推廣土豆、紅薯、玉米這些作物的種植,並且著力改善稻種。到了今日,其成果已經非常明顯。如新建不久的甘肅省,小麥、黍米幾乎完全絕收。但是土豆卻長勢較好,那裡的百姓多少還有果腹的,加上朝廷賑濟得力,還是能夠勉強餓不死的。」
「勉強餓不死……」朱由棟很是無奈的搖搖頭:這可不是一兩年受災,而是要持續數十年啊。真要是持續這麼多年勉強餓不死,說不得,又有李自成之類的要出來了。
「眾卿。」朱由棟起身:「朕意,大明的每一個百姓,都是朕的子民,都需要關愛。所以,受災地區,免稅、大力賑濟乃是應有之意。」
「皇上,臣在今年已經請旨免了以上受災地區的田稅,也調動了太倉庫的存糧三百萬石進行了賑濟。」
「不夠。」朱由棟擺擺手:「戶部需要把工作做的更細一些,那些受災嚴重的地區,除了田稅,諸如人頭稅、徭役稅,全部免了。人家地里都扒拉不出東西來了,哪裡能夠再變出錢來繳納賦稅?實話實說,也就是前些年年頭比較好,百姓家裡多少有些結餘,不然按照今年這個賑災力度,說不得會有民變發生。」
「皇上見教的是,臣知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