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樣是在1620年的7月,福國,漢城。
是的,此時的朝鮮已經更名為福國,從大明的海外藩屬國變成了朱家藩王領地。
從1619年的10月蒞臨漢城到如今,朱常洵掌控朝鮮已經九個月了。
「大王,經過內閣和戶部、錦衣衛等部門的努力,我福國的黃冊重建已經在七個道完成,預計今年十月前,最後的黃海道也能夠清點完畢。」
「嗯,長史辛苦了。」
福國的統治機構,基本是照搬大明本土。外朝是內閣六部,內朝是司禮監錦衣衛等,不過在規模上明顯的小很多。而地方機構,朱常洵明智的暫時沒有去調整——還是以往的八個道,道下面的府縣也維持了原樣。
至於說官員的任命上,已經是太上太皇的萬曆對自己這個最喜歡的兒子還是不吝嗇的:福國第一任長史是楊守勤,這是萬曆三十二年的狀元,當年要不是他回家為母親守孝三年,或許就輪不到那一年的榜眼孫承宗去朱由棟那裡做老師了。
「大王,這都是臣等的本份。這段時間,大王的足跡遍布我福國八道,春耕的時候更是擼起褲腳下田和當地百姓一起插秧,大王才是真的辛苦了。」
「哈哈哈,寡人不過是作秀而已哪。我福國新建,長史既要操持國家這麼多雜務,還要安撫原來的朝鮮官員,真真是辛苦。」
君臣互相吹捧一番後,朱常洵道:「最近原朝鮮軍隊的改編還算順利吧?」
「基本無礙,大王,大明在今上改革前,邊軍的生活很苦,很多老弱都不能溫飽,裝備什麼的也是數十年難得一換。但是原來朝鮮的士兵,其日子過得比大明以前的邊軍還要糟糕。所以,大王從周國、唐國購入大量大米,讓這些士兵吃飽後,他們對大王感激不盡,發誓絕對效忠。個別李姓宵小的挑唆,根本起不了作用。」
「是啊,大王。」朱常洵的大伴,新任福國司禮監掌印太監張通以及福國錦衣衛指揮使,鄭貴妃的弟弟鄭國泰也在旁邊道:「錦衣衛最近幾個月破獲了十三起原朝鮮王族、兩班貴族們準備發動叛亂或者對大王進行暗殺的案子。都是在剛剛有了點苗頭的時候就被士兵、百姓向錦衣衛舉報了。可以說,大王把土地分給百姓,抓住了農民的心。廢除兩班制,推行全民皆可參加科舉,抓住了中下級士人的心。補發俸祿,足衣足食,抓住了士兵的心。些許宵小,已經不足慮也。」
「哈哈哈~」很是爽朗的大笑一陣後,朱常洵道:「哎呀,寡人以前可是在洛陽被圈養的肥豬啊,這咋然來到此地獨當一面,就真的面面俱到,一點問題都沒有嗎?長史,大伴,舅舅,你們總是對寡人說好話,寡人可是越來越心慌啊。」
「大王,說到問題,我福國也是不少的。目前最緊迫需要解決的,有兩點。」
「長史請講。」
「第一,錢。大王,臣不該問大王到底從洛陽帶了多少錢過來。但是我福國建國九月,大王迄今已經投進去八百七十多萬銀元,國家財政近乎每月虧損一百萬。而大王又說了今年全福國免稅,明年農稅三十稅一,商稅十稅一。後年才會恢複到十五稅一和五稅一。臣按照大王的這個方略估算了一下,我福國要做到收支平衡,起碼還得虧上半年甚至九個月,不知這剩下的六百多萬銀元,從哪裡來?」
「嘖!」說到錢,朱常洵的腦袋也疼起來。
以前的福藩還是有錢的,當初他就藩洛陽的時候,萬曆出於補償心理,給了他大量的田地和賞賜。
但是,福藩畢竟是新藩,不像唐藩、周藩那樣有十數代財富的積累。換句話說,他缺乏底蘊。所以,真要朱常洵自己一次性掏個一千萬銀元出來,他是拿不出來的。
這次到朝鮮半島就國,朱常洵把福王府里所有的奇珍異寶、門麵店鋪、王府下的各種廠房全都變賣了(王田自動收歸國有),再把所有的流動資金都抽回來,就算這樣也只有四五百萬。然後再加上鄭貴妃傾盡全力支持,朱常洵來朝鮮就國的時候,總共也就帶了一千萬銀元。結果,九個月之後,這錢就要見底了。
「那個,長史啊,我福國什麼時候能夠秋收啊?」
「大王,我福國南北縱橫三千里,各地秋收時間差異較大。南方有些地方秋收都已經完成了,但北方估計還有一些時日才會開始。不過大王,就算是秋收了,因為您在漢江口登陸的時候,就已經說了今年免稅。所以,秋收之後,百姓的賑濟或許可以停下來,但是,士兵的口糧不能省,我們還是得繼續向周國、唐國購買糧食。」
「哼!周世子和唐世子兩個奸商!據聞他們在國內,以六石糧食一塊銀元的價格收購糧食,轉手賣給我們就是三石糧食一塊銀元,足足賺了一倍不說,還要我們自己承擔運輸……偏偏這兩個傢伙輩分還比寡人高,寡人……嘿!氣死寡人了。」
「大王,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么。周國、唐國分到了好地方,據聞那裡的土地普遍一年兩熟甚至三熟,自然糧食便宜。如我福國,一年只能收一季不說,北方的平安道和黃海道還只能種植小麥……兩國在農業上不可同日而語。加之現在大明本土以及東邊的桂國,都在大量購入糧食,這周、唐二國坐地起價,我們也拿他們沒有辦法。」
「罷了罷了,錢嘛,寡人再厚著臉皮去找太上太皇要。不,是借,這個以後要還的。總之呢,長史,該有的賑濟不能停。這十萬士兵還得暫時養著。當然,我福國現在通過黃冊清查,全國也不過一千萬帶點的人口。加之後方就是大明本土,海對面又是桂國。所以養十萬大軍實在是太浪費了。等黃冊清查完畢後,想辦法安排部分士兵複員,到時候兵部和戶部要拿出一個方案來。總之,寡人覺得,國內留個三萬常備軍就足夠了。」
「是,臣領命。大王,接下來還有一個事情要趕緊做。」
「何事?」
「大王,大明本土最近六大報連篇累牘的在對理學進行攻擊,皇上的心思到底如何已經很明顯了,我福國也應該儘快表態,否則,若是讓唐、周、桂走在了我們前面,只怕會引起皇上的不快。」
「啊!長史這個事情提醒的是!寡人疏忽了。」
可以說,雖然剛剛做一個實權國王不過九個月,但到底是長期處於一個國家的頂端。所以朱常洵對朱由棟的種種舉措,其實看得很清楚。
在朱常洵看來,朱由棟最近半年在思想文化上的一系列大動作,其實根本追求的就四條。其一,將權利義務對等揉進國民的核心價值觀里。其二,糾正「德治」,提倡「法治」。其三,在前兩條的基礎上徹底廢掉「天人感應」。其四,在第三條的基礎上,提倡科學。
對第一條,朱常洵不反對:這一條對皇帝、國王的要求,無非是國民對君主效忠,君主保護國民而已——這本來就是大明皇族一直在做的事情。幾百年來,皇帝拼了命的抑制土地兼并,不就是在保護百姓么?
實際上,提出這一條的根本目的,是用來給官員劃線:從今以後,你們不是牧民之官,而是享用了民脂民膏為民服務的公僕!
先要有了這一條,然後才能整頓吏治。
如何整頓吏治呢?以法代德。朱常洵在六大報連篇累牘的報導中敏銳的發現了一個問題:雖然六大報上諸子百家的學說都有,但很明顯,官方是在推崇法家的一些思想,以及西方,尤其是古羅馬的法律思想。
對這一點,朱常洵那是舉雙手贊成:福王殿下早年在國本之爭中,被東林黨的那群開口道德,閉口聖人的偽君子給徹底搞壞了胃口。他非常清楚:皇帝並不是要徹底否定儒家,也不是要徹底的否定道德在國家體系中的作用。相反,皇帝只是要把道德的標準降下來,讓大家在日常中能夠相對容易的做到。而不是像既往那樣,把道德標準無限提高,最後把全國人民都逼成偽君子。
至於說孔府的問題,朱常洵當然知道,這一家子就是目前大明最大的偽君子,所以必須打倒。打倒了孔府這個標杆,才能真正有效的履行皇帝的這兩條。
而在打倒全國最大的偽君子後,「天人感應」學說自然就可以廢了。
對這個,朱常洵也是支持的。早年福王殿下讀書,就看到唐代的名相姚崇旗幟鮮明的採用很多具體措施消滅蝗蟲,結果他這麼做了後,在當時就被很多人不理解甚至被群臣攻擊。到了北宋,蘇軾更是寫詩嘲諷姚崇,說蝗災起來後,重要的不是滅蝗而是修德——朱常洵看到這一段的時候瞬間就對蘇軾的形象破滅了。
最近這些年,大明雄霸東亞,東亞各國人員交流往來頻繁。福王殿下早就知道,如日本這樣的國家,一天到晚沒事就地震。那要是講天人感應,這個國家就沒法正常運轉了。如暹羅這樣的國家,一年就是雨季和旱季,按照天人感應,四季不分,是國有災殃啊。可是人家那地方水稻一年三熟,哪裡有災殃了?
在天人感應這個枷鎖被打破後,士大夫們用來鉗制皇帝最大的手段就沒有了。同理,各王國的士人們也無法以此來鉗制國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