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賢是3月25日上午出京的,在26日上午,他還賓士在北京至山海關的官道上時,北京的通政司這邊,已經被如山的奏本給淹沒了。
這會兒御史言官們名義上的總杠把子,乃是剛剛從南京兵部調上來的許弘綱。作為跟朱由棟朝夕相處五年多的大臣,這位是非常清楚太孫殿下厲害的。對於手下相當一部分言官爭相上書,要求皇上重視皇太孫的教育,讓太孫殿下留在北京好好念書的行為。左都御史大人只覺得很傻。
太孫還需要念什麼書?前些年那首《詠蛙》還多少帶了點稚氣,而今《沁園春·雪》這樣的大作都出來了,還念啥?你們這些覺得太孫沒文化的傢伙,有本事也來一首這樣的?
「孫憲台,咱們北京都察院的御史們都是瞎的么?太孫的大作才剛剛傳入北京,如此佳作,便是再挑剔的人也說不出來什麼硬傷。這些傢伙居然在這個時間點上書,說太孫荒廢學業?」
「哎,總憲啊,您看看那些上書官員的籍貫或者跟腳,就大致能猜到是何人在背後做推手了。」
「嗯……原來是東林黨!嘿,這些傢伙被太孫收拾了一頓還不知道痛么?」
聽著許弘綱的話,右都御史孫瑋只是訕訕的一笑:這些東林黨怎麼會不知道痛呢?就是因為痛狠了,所以才要抓住一切機會妄想翻盤嘛。
太孫去了南京,大家都以為他要整頓戶籍。誰知道他虛晃一槍後卻去抓輿論。猝不及防的東林書院倉促上陣,結果被搞得大敗虧輸不說,還被打上了只會玩嘴炮,不能幹實事的標籤。
非但如此,後來更是被李三才反戈一擊,又戴上了一頂「禍害平民士子」的帽子。
如此一來,東林的名聲臭了,輿論權也拱手讓出。
之後太孫聯合江南最大的幾戶商家,以操江提督和崇明沙所艦隊為依託,搞了一個大明海貿。從此之後,長江一線的走私商們完全沒有了活路。而且隨著孫承宗去了福建,福寧鎮進入太孫掌控後,福建的走私渠道也完了蛋。這就扎紮實實的把江南普通士紳們給刺痛了!
可是刺痛了又怎麼辦?在商業物流上,人家掌控了南直隸和福建兩路,就剩下一個浙江有啥用?船從浙江開出去,總得經過崇明沙所和福寧鎮的防區啊!如此一來,江南士紳們直接面對外商的海貿生意,就真的做不下去了。
現在江南士紳們要做生意,要麼低頭,到大明海貿下面做一個底層的供貨商,忍受各種壓榨。要麼就專註於內銷。可是明眼人都清楚得很,方山實驗室各種新東西層出不窮,價格也越來越低,搞內銷最後還是會完蛋的!
然後呢,因為輿論權的失去,江南士紳們現在想要引起民間潮流去反對太孫基本是不可能的。更不用說遼東一戰,橫海衛的強大有目共睹,惹毛了太孫,直接用武器批判你們的身體信不信?
所以,真的是沒招了啊。商貿完了蛋,唯一的生髮就是在土地了,可是太孫萬一啥時候要整頓黃冊庫呢?總之,若是不能扳倒太孫,大家的日子真的沒法過了。
我們也知道在太孫做出《沁園春·雪》這種不世出的大作時上本說太孫要好好念書不像話。可是我們有什麼辦法呢?總不能說太孫有不臣之心吧?只能是趁著太子點頭許可,皇上可能心有瑕疵的這個機會,看能不能把太孫給扳倒了。不不不,我們沒想扳倒太孫,我們只是想要太孫在江南的產業罷了。
還是那句話,這個世界上所有的問題都是經濟、利益問題。當人站到了一定高度,自然是能透過現象看到本質的。
作為陝西渭南人,對於解決了陝西茶葉問題,又因為土豆等高產作物的推廣,使得陝西民生得到極大改善的太孫,孫瑋是既感激又佩服的。所以,在這個事情上,他和許弘綱的意見一致:你們這些傢伙鬧個屁!真當我們兩個都察院大佬是泥塑的么?我們手下還不是有一群小弟!
「總憲,下官覺得,咱們都察院有些御史,確實是越來越不像話了。說不得,此間事了後,應當整頓一下的。」
「孫憲台說得有理,本官確有此意。不過,在此之前,本官作為御史,也是有本上奏的。」
「下官也正有此意。」
很快的,通政司頭天接到一大批要求皇上重視太孫教育問題的上書,第二天就接到了幾乎同樣數量的,針對昨天上書那批人的彈劾。彈劾的內容很一致:滿口胡言。
看著司禮監小宦官們搬進來的如山的奏章,萬曆皇帝的選擇是:一律不看!
他先去了鄭貴妃那裡。
「皇上,今日來臣妾這裡,為了何事?」
「咦?沒事就不能來愛妃這裡了么?」
「皇上,您就是沒事要來臣妾這裡,也是晚上來啊。哪有大清早的就過來。」
「那,愛妃猜猜,朕來尋你是什麼事?」
「咯咯咯~~」鄭貴妃這一年也47歲了,但因為平日保養得好,加之體型富態,所以這會兒掩嘴笑起來,竟然還有些許小女兒姿態:「皇上,還能有什麼事?這會兒大內都傳遍哪,說您嫉妒您那孫兒的才華,要廢掉他的儲位。」
「胡鬧!這又是哪些奴婢亂嚼舌頭!嘿,朕一向以寬仁治理天下,沒想到宮裡的奴婢們都肆無忌憚了。」
「臣妾當然知道這是謠言了,皇上九五之尊,胸懷四海,哪裡是一首詞就能讓您心生嫉妒的呢。不過誰讓您對那些上本要廢了太孫儲位的奏章都留中不發呢?」
「扯~~鄭秀兒,朕看宮裡最會散播謠言的就是你了。」萬曆聽到鄭貴妃如此說話,剛才還有點氣急的腦袋徹底輕鬆了下來:「說吧,棟兒派誰來聯繫的你?許了你什麼好處?你竟肯幫他說話?」
「哈哈哈,聖明無過皇上。太孫這會兒是否知道京里的消息都還不清楚呢,能派誰來?是兵部的少司馬自己聯繫的國泰。」
「嗯?溫體仁?他許了你們什麼?」
「他一個做臣子的,能許什麼呢?少司馬說,讓我們鄭家想清楚兩個問題。其一,皇上萬年之後,若是太子上位,以太子的性格,肯定不會因為當年的國本之爭對我們鄭家進行打擊報復。但若是諸多大臣一擁而上,以太子的性格,也不會保護我們鄭家。而只要有太孫在,以太孫的擔當,肯定能遮護我們鄭家周全。其二,我大明祖制,外戚不得干政。我們鄭家以後想要貴,除了一個爵位,權柄什麼的那是不可能了。但要富,甚至是幾代十幾代的富下去,這大明,只有太孫可以做到。」
「嗯……」聽完鄭貴妃的話後,萬曆扶著自己的大肚子,艱難的徘徊了幾步後道:「這溫體仁還是有點本事嘛。愛妃,朕實話跟你講,這些年要不是太孫偷偷送來的藥物,朕的身體真的很難熬。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要去見列祖列宗了……朕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和常洵了。正如那溫體仁所說,太子是個柔弱的孩子,就怕禁不起東林黨那些傢伙的鼓噪啊!」
「皇上!臣妾……」
「愛妃!」
老夫老妻一陣溫存後,萬曆輕輕推開懷抱里的鄭貴妃:「這個事情,朕還得去和太后商量一下。此事,或許是一個契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