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12年3月12日,在新的女真六大貝勒率領各自分到的部眾先後離開蘇子河周邊地帶後,朱由棟命人將赫圖阿拉城付之一炬,然後也率領大軍西返。
18日,大軍重新回到薩爾滸。在這一天,天空中稀稀拉拉的飄起了小顆粒的雪花。
「這應該是這個冬天最後的一場雪了吧,在這之後,冬去春來,山河解凍,萬物復甦,草長鶯飛,哎,此情此景,想想都讓人嚮往啊。」
「呵呵,怎麼,楊經略,此刻可是有了詩意?那就吟詩一首?」
「節寰公,楊鎬這些年雖然遠在遼東,但金陵日報還是經常能看到的。昔年殿下那首詠蛙,那句哪個蟲兒敢發聲,真真霸氣十足。要我說,今天殿下在此,哪個還敢吟詩作對?應該是我們請殿下賦詩一首才是!」
「就是就是!」對楊鎬送上的這個狗腿,文臣們還是比較矜持的微微點頭。武將們卻立刻鼓噪起來:「殿下,我等雖然不通文墨,但當年殿下那首詠蛙,便是我等也拜服不已的。今日殿下率領我等拿下如此大勝,加之此情此景,還請殿下賦詩一首。如此,後世之人在念到殿下名作時,也會大概想到當初殿下在作詩時還有我等在側,於是我等便也跟著殿下青史留名了。」
「哧~~」聽著這些武人很沒有內涵的馬屁,朱由棟微微笑了笑:「詩,這會兒是沒有的。不過詞倒是有一首,諸君且聽好。」
「我等洗耳恭聽。」
「眾卿請起。」
「殿下!」楊鎬首先抬起頭,雙目內竟有淚光閃動:「此詞一出,天下何人再敢吟雪?臣能在殿下身邊親眼目睹此詞之誕生,真是三生有幸!」
一向情感外露的熊廷弼此刻已經淚流滿面:「殿下這闕詞,道盡千古帝王,吞吐無限霸氣。臣只覺得,有此詞相伴,這五年多來,在遼東所受的一切辛苦都是值得的!臣……臣能為如此雄主效命,真是不枉此生!」
「殿下!」便是如袁可立這樣的人,也是雙目發紅:「我等得遇如此明主,便是將來粉身碎骨,真也不枉此生了!」
「哈哈哈哈~~眾卿言重了。孤今年才將滿十二歲呢,什麼明主不明主?明主?那是孤的皇爺爺!走吧,加快行軍速度,今日我們便要進入邊牆!」
「臣等領命!」
一路之上,在袁可立、熊廷弼等人有意縱容下,這首詞以極快的速度在全軍上下飛速傳播,所到之處,盡皆引發三軍齊呼威武。於是全軍士氣陡然爆棚,腳程迅速加快。終於在這天晚上,全軍順利進入撫順關。
到底這具身體還不滿十二歲,騎著馬在馬背上顛簸了一天之後朱由棟多少有點吃不消,所以在入關之後,朱由棟便讓人找了一處房間,自去睡了。
但是此刻心潮澎湃的文武眾臣,卻沒有一丁點的睡意。他們按照平日里的遠近親疏,紛紛各自叫上幾位交情深厚的,在各個自以為偏僻的角落裡,升起一座火爐,圍聚在一起開始夜談。
「來,指揮使請上座。」
「哎喲,杜帥,您這麼做不是折煞末將了么?這怎麼當得起?」
「哈哈哈,當得起當得起,蕭指揮,大半個月前的薩爾滸大戰,大家都看得明白。我們這些傢伙拼死拼活打了一天,戰果寥寥不說,還差點就戰敗了。結果你的寬甸衛一出手,建奴馬上潰敗。今天,老夫給你搬凳子,你完全當得起。」
寬甸都司蕭伯芝這會兒心裡雖然是滿滿的得意,但臉上卻不見任何波動:「杜帥,您雖然來遼東做總兵不久,但想來也知道我寬甸以前是個什麼地方。那是我遼東邊牆之外唯一的漢人聚居地,李帥在的時候都是準備放棄了的。若不是殿下援手……呵呵呵,可能末將回到邊牆內後,還得從最底層的小旗做起吧。」
「是啊,殿下之能,經過這次征伐建州,老夫算是徹底服氣了。別的不說,若不是殿下賜下的盔甲,老夫說不得就戰死在薩爾滸了。」說完這話,杜松轉過身來對著橫海衛的千戶,他的侄孫杜弘域道:「弘域,你真是好運道,能夠在殿下麾下出力。以後可得更加努力,我杜家,以後定然誓死為殿下效忠!」
「二爺爺,」年輕的杜弘域仰頭道:「我橫海衛本來就是殿下的近衛軍,便是全天下都與殿下為敵,我等也必然為殿下奮戰到底!」
「說得好!我大明多少年了?就沒有看到一個像殿下這樣霸氣側漏的明主。我杜家,以後定然唯殿下馬首是瞻!」
而在另一邊,李如柏也把自己的幾個弟弟、侄兒叫在了一起。
「世忠,你覺得殿下今日在大庭廣眾之下,吟出這首《沁園春雪》,可有其他深意么?」
「呵呵,二叔,您是想說,殿下這麼做,是不是太招風了一點?」
「是啊,如此霸氣絕倫的詞,應該是皇上吟唱出來才最恰當。太孫這個時候吟唱出來,稍微早了一點。」
「二叔,侄兒卻不這麼認為,相反,此時吟唱,時機恰到好處。」
「哦?」李如柏的臉上浮起一抹狡黠:「為何這麼說?」
跟著朱由棟磨鍊了七八年,早就不是當日吳下阿蒙的李世忠坦然道:「雖然殿下在戰後的奏報上把運籌帷幄的大功讓給了楊經略,但是人多嘴雜,這場戰事的真相如何,有心人只要稍加打探便能清楚。如此,不喜歡太孫的人,只會對太孫更加忌憚。太孫想要穩定儲位,只能是趁勢表現出自己的志向,讓那些本就對太孫心懷希冀的人,增強對太孫的信心。所以侄兒說,此時吟唱這首詞,正當其時。」
「哎……」李如柏長嘆一口氣:「說實在的,那努爾哈赤是我李家養出來的一頭惡狼,若不是太孫及時出手,這惡狼就徹底失控反噬主人了。如此,父親必然聲名掃地,我李家也將徹底衰敗。可以說,太孫對我李家恩同再造,更不用說我李家與太孫早就捆綁在一起,切割不開了。只是,這涉及到儲位乃至皇位的爭奪,一不小心就是人頭滾滾啊。」
「呵呵呵,二叔,侄兒是這麼看的。從侄兒到太孫身邊服侍開始,太孫就是一個非常光明磊落的人,對待皇上,太子,也是極為純孝。可是隨著太孫的光芒越來越耀眼,太子對太孫的態度也越來越惡劣。經過此次大戰,估計皇上也會對太孫心生忌憚。但是,這又如何?皇上已經迫於群臣壓力停了礦稅,若不是太孫掙錢補貼大內,我大明連打這場仗的銀子都湊不出來。太孫在江南已經有了自己的班底,有了這天下最能打的橫海衛。此刻若是還不清楚表明自己的志向,那才是要讓我等追隨者寒心了。」
「嗯。」站起身來,李如柏緩緩的將眼神對著李家諸人一一掃過:「諸位,這次出征前,父親親筆書信,要我李家對太孫傾囊相助。現在看來,還是父親看得准啊。我李家這會兒看起來家大業大,可是在本朝以文抑武的大氣候下,當年張鶴鳴那種小人都能一本參倒勞苦功高的父親……總之,這現狀不改變,我李家一個不小心,就是萬劫不復。」
深吸了一口氣,李如柏道:「但是天幸有了太孫,多少年了,我大明終於有了一個有本事,有擔當,對臣子有情義,對我等武人不歧視的儲君!這樣的儲君,可是我大明所有武人的希望所在。所以,今兒我以李家二代最年長者跟大家打個招呼,以後不管朝局風雲如何變幻,我們都要對太孫支持到底!」
武將們這會兒其實都如李家、杜松這樣在相互串聯。但總體而言也不過是表忠心,統一認識。而文臣們這邊商議的,那就有些陰森了。
「咕嚕嚕。」好整以暇的喝了一口茶後,袁可立斜著眼睛看了一眼張景岳:「張大夫,您是今年年初給太子診察過身體的。您覺得,太子的身體如何啊?」
作為早年專為權貴富豪看病的張景岳,在聽到袁可立如此露骨的話後,臉上稍微有點驚慌,但很快就平靜了下來:「太子精元虧損極為嚴重,若不是這些年我們集思廣益,用一些補藥吊著,早就站不起來了。」
「嗯……」輕輕頷首後,袁可立道:「我現在不是大明的臣子,只是殿下的西席,我的一切所作所為,都只會為了東翁的利益著想。」
旁邊的熊廷弼卻是爽朗的一笑:「我現在是大明的臣子,但太孫才是我的君上。」
吳又可、張景岳等人互相看了看,也很光棍的道:「我等是殿下的學生,師傅有事,弟子服其勞,理所當然!」
「很好。」袁可立對著眾人點點頭:「所謂樹大招風,殿下經此一役,得到的支持和效忠多了不少,但由此引來的非議和敵視也肯定極多。我們做臣子的,一是要堅定信念,要相信殿下才是能引領我大明走出這治亂循環的唯一人選。二是要抱定犧牲的決心,誰敢對殿下不利,我等必將不擇手段將其除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