旌旗招展,鑼鼓喧天。1610年9月25日,蕭伯芝的隊伍極為高調的出現在了寬甸衛與建州衛土地的交界處。
說高調還真不是錯責了這位。
大明朝在老朱建國的時候,對各級官員、不同戶籍的百姓各自享受的政治待遇都做了明確的規定。其中一項就是衣服的質地、顏色。到官員這個層次來說,衣服最前面那塊補子上的動物,可以直觀的讓人清楚此人到底是文官還是武官,又到底是幾品官。
這諸多補子上的動物,有一種很特殊:蟒。因為這是最類似於龍的動物,所以蟒袍不是一般人可以穿的。
除了重大的國家慶典所有朝官都可以穿蟒袍之外,其他時間,只有得到皇帝特別指定的大臣或者高級宦官才能穿戴這樣的服裝。獲得這種資格的人,會將此視為極大的恩寵和榮耀。
當然,以上說的都是老朱和朱老四時期的事情了,隨著社會經濟的發展,朝廷對國家掌控力度的減弱,現在的大明,只要當地沒人舉報,官府就懶得跟你計較,你穿了蟒袍也不算什麼事。
但無論如何,在這種正式的外交場合,蕭伯芝穿著蟒袍、繫上玉帶,坐著八人抬的肩輿,掌旗的超過五十人,敲鑼打鼓的也超過五十人,另外還有近百人的隨從。如此模樣出現在建州衛邊界,無論如何都高調得過分了。
「建州衛貝勒代善、建州衛皇太極,拜見蕭都司老爺。」
「嗯~~」看著跪在自己肩輿下的兩個年輕人,蕭伯芝一點下轎的念頭都沒有,他伸出右手的食指,緩慢而又舒爽的摳了一會鼻孔後,用旁邊隨從遞上的絹布擦乾淨了手指,然後才慢悠悠的道:「貝勒?我大明的衛所里,什麼時候有貝勒這個官職了?」
「都司老爺恕罪,這個貝勒,乃是父汗賜下。」
「父汗?」輕蔑的哼了一聲,蕭伯芝招招手,一個隨從快步的跑了過來,蕭伯芝從自己的肩輿里拿出一道鞭子遞給這隨從,然後居高臨下的朝著代善指了指:「給本官抽他!」
這隨從任何疑問都沒有,沒等代善做出閃避動作,迅速的接過鞭子,閃電般的刷的一下,緊接著就是啪的一聲,硬生生甩在了代善的頭上。
這一鞭,直接就打飛了代善的帽子,露出了其後腦勺的金錢鼠尾。
「本官雖然本職是寬甸衛的都司,但這次乃是受朝廷之命,來爾建州衛處置與爾等劃定邊界事項。爾建州衛,只有指揮使、千戶等官職,哪裡來的大汗?貝勒?又或者說,你們準備造反?」
「匹夫無禮!」努爾哈赤以十三副鎧甲起兵的時候,代善只有1歲。那時候努爾哈赤實力弱小,經常被人打到家裡來。每當遇到這種情況,努爾哈赤就把代善和他的哥哥褚英藏在床鋪的木板下,自己提刀出去廝殺……如此顛沛流離、不斷廝殺的童年,造就了代善英毅果敢、堅韌不拔的性格。雖然和他大哥褚英的急躁殘暴比起來,他還算比較柔和。但也僅僅是好了那麼一點而已。
所以,已經很多年沒有被人抽過的二貝勒如何忍得下這口氣,順勢的就跳了起來,然後輕鬆的奪過了鞭子。
看到這樣的情形,蕭伯芝一點恐懼的表情都沒有,相反,他很是配合的把脖子伸了出去。
「都司老爺息怒!老爺息怒!」就在代善怒火上涌,準備鞭打把頸項伸過來的蕭伯芝時,一個身影閃電般的擋在了蕭伯芝和代善之間,結結實實的替蕭都司挨了一鞭子。但是挨打的這個人面上一點痛苦的表情都沒有,反而一邊以誠摯而溫煦的表情對著蕭伯芝微笑,一邊用寬闊的後背擋住代善,雙手還不停的向後用力,把代善往後面推走。
「都司老爺,這個奴才得了失心瘋,還請老爺不要和他計較。」
「嗯?!」一道警惕的眼神一閃而過,蕭伯芝迅速的恢複了慵懶的神情:「你是,皇太極?」
「是,奴才皇太極,是建州衛統領的第八個兒子,見過都司老爺。」
「你這奴才好大的狗膽!居然名字里敢有皇字?還太極?努爾哈赤給你取這樣的名字,真是狼子野心,是要造反啊!」
「呵呵。」年輕的臉龐上一點憤怒的意思都沒有,反而是一種發自內心的憨厚微笑:「都司老爺,剛才可能是奴才口齒不清,讓都司老爺見笑了。奴才的名字,是黃色的黃,台階的台,吉祥的吉。」
「哼!」裝腔作勢的一擺袖袍:「你這個奴才倒是會說話,但是,那個奴才!」蕭伯芝手指遙遙一點已經被包衣們拉到後邊去了的代善:「居然敢對本官動鞭子?本官這身衣服可看到了?蟒袍玉帶!代表的乃是大明朝廷!打本官,就是打朝廷!看來你們是真的要造反啊!」
「都司老爺,這是哪裡的事啊。我們這些野人,得天朝寬待,允許我們在天朝的土地上容身,感恩戴德都還來不及,怎麼會有造反的想法?都司老爺這次既然是以天使的身份來,那就是代表著天朝的臉面啊。天朝若是一天到晚都想著下面的蠻夷們是不是要造反,那豈不是杯弓蛇影,杞人憂天?這實在是有損於天朝的威名和皇帝陛下撫育萬邦的無限胸懷啊。」
這個蠻夷很厲害!以後萬萬不能小看此人!
心裡暗暗警惕,但臉上那副欠揍的表情卻是更加明顯了:「本官不管,黃台吉,此事你必須給本官一個交代。」
「好說!」黃台吉迅速的轉過身,隨意的點了三個包衣出來:「你們三個,把自己的右手砍下來,代我二哥給都司老爺賠罪!」
「渣!」
沒有任何遲疑,這被點出來的三個包衣迅速的抽出自己的腰刀,將其交到了旁邊同伴的手裡,然後坦然的伸出了右手……
「都司老爺,如此處置,您可還滿意?」
此人絕對留不得!我這次來,雖然熊大人沒有明說,但我心裡很清楚,就是要激怒建州女真,最好是讓他們忍無可忍殺了我,如此,太孫殿下才有動手的借口!本來我是早就做好赴死的準備了,誰知道居然碰上如此厲害的蠻夷!說不得,這次如果能活著回去,一定要給熊大人和太孫殿下示警,這建州上下,老奴當然了不得,但在老奴之下,只怕最厲害的,就要數這位黃台吉了。此人不除,遲早是我大明心腹之患!
短暫的時間裡,蕭伯芝的腦袋裡轉過了無數的念頭,但他還是迅速的,以很欠打的語氣回答道:「嗯,今天這事,就這麼算了吧。哦,鬧了半天,本官才發現努爾哈赤沒有來,怎麼回事?他瞧不起本官嗎?」
「都司老爺容稟,前些日子,烏拉的布占泰和科爾沁蒙古又來犯我建州北部邊界,奴才的阿瑪遂出征去了。前日接到都司老爺駕臨的消息後,奴才等人已經派出快騎前往北方前線稟報阿瑪,想來阿瑪很快就會親自來迎接都司老爺。」
「哼!」重重的哼了一聲後,蕭伯芝並沒有再做出諸如使喚皇太極來給自己抬轎的無禮舉動:對面這位乃是人傑,用這種下三濫的粗淺手段根本沒用!
9月28日,蕭伯芝一行在皇太極的陪伴下抵達赫圖阿拉,而在此之前一天,努爾哈赤已經放下北線的戰事緊急趕回,並且親自到城門外三十里處迎接。
之後的兩個月,蕭伯芝在赫圖阿拉各種飛揚跋扈,各種無理取鬧。但是,整個建州女真上下,卻以極大的剋制隱忍了下來。
十一月下旬,此時的東北早就是天寒地凍,一般沒什麼事大家都窩在家裡不出來了。而且寬甸衛和建州直接交界的土地並不多,勘界工作其實早就完成了。蕭伯芝也覺得再這麼折騰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終於提出辭行。
努爾哈赤在故作挽留後,仍然送上了大量的財寶,並且親自將其送至兩衛邊界。
坐鎮寬甸的熊廷弼和在南京的朱由棟先後接到這個消息後,內心只覺得更加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