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09年十一月十日,南京旬會。
「殿下,今年五月福建全省暴雨導致多起山體滑坡,進而使得全省各州府道縣傷亡慘重的事情,至今完成了各項統計。」
「哎……」疲倦的揉揉腦袋,朱由棟長嘆了一口氣。
自古華夏三百年一大劫,這裡面既有天災,也有人禍。人禍自然不多講,王朝立國時間太久,又基本沒有自我革新的能力,隨著時間的推移,各方面的問題都會出來。而天災?根據小冰河期的規律,差不多也是這個時候開始集中爆發了。
除了五月份的福建大暴雨,這一年的六月,陝西酒泉(此時甘肅尚未建省)發生地震。七八九三月徐州持續旱災,九月颱風登陸廣東……這些事情除了酒泉地震之外,其他的事情按照大明以前的定製,都要南京六部先行處理。而此時朱由棟坐鎮南京,當然就是他來處理。
「說吧,張卿,福建那邊到底有多慘?」
「是,殿下,經福建各州府統計,今年五月的暴雨,共計造成十萬餘百姓死亡,山區耕地損失不下二百萬畝。」
我信你個鬼,你這糟老頭子壞得很!
福建的災害很嚴重是肯定的,但是呢,對於已經爛完了的大明官場來說,大型自然災害那就是生髮的良機啊!
這是人啊,十萬人啊!山體滑坡,泥石流什麼的肯定會造成傷亡,但更多的人不知道跑么?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死亡十萬人。之所以地方官員報上來這麼多人,還不是藉此機會方便各地士紳侵吞人口。又或者把以前黃冊上的窟窿藉此填平?人如此,耕地損失真有兩百多萬畝?二十萬畝還差不多!
這天災,以絕對冷血無人性的立場來講,對於大明的地方官員來說那真是極好的事情:其一,讓士紳侵吞人口耕地是白吞的么?地方官都是流官,一般不在任所置辦產業,那得了好處的士紳就拿銀子孝敬好了。其二,把災情報得嚴重一些,朝廷的撫恤自然也就能多弄來一點,這就又是一份生髮。如此可以吃兩頭的事情,真是美滋滋……
「戶部計算的賑災銀子是多少啊?」
「殿下,五月底福建布政司就請求先期予以十萬兩銀子賑災,當時戶部緊急稟報殿下,得殿下同意後,南京戶部就直接轉了十萬兩銀子過去。現在救災全部結束,主要是安撫流民的事項,福建請求戶部再撥款十萬兩,並要求減免福建今年的全部田賦。」
「戶部還有銀子么?」
「殿下,臣慚愧。南京戶部今年收取的錢糧已經在九月轉運北京,這個時候卻是一點錢都拿不出來了。」
「無妨,這筆錢,孤的南華宮出了。」
「殿下仁愛百姓,大明之福也。」
「所謂取之於民用之於民嘛,免得御史們私下嘀咕說孤只進不出,是只饕餮。」
「臣等不敢。」
「誒。」隨意的擺擺手,朱由棟笑道:「孤又沒說你們。不過呢,你們跟孤在南京共事這麼多年了,也知道孤的脾氣。孤的錢,可不是那麼好拿的。此事,南京戶部派出一個侍郎具體操辦,孤這邊將派出曹化淳和袁可立先生跟著戶部的官員一起去福建。這個,你們都知道袁先生現在是孤的西席,所以,孤派出一隊錦衣衛保護他應該可以吧?」
朱由棟說出這話的時候,在座的南京諸部官員有的心裡一沉,有的幸災樂禍——袁可立斷案如神之名早就如雷貫耳,以前這傢伙沒有後台都這麼厲害了,現在有太孫做他的後盾,這斷起案來怕不更是肆無忌憚?這下子福建的官員不知有多少要倒霉!
哼,誰讓你們這些傢伙心太大,一場暴雨就敢報十萬人死亡的?哎,這次你們就自求多福吧。
「另外,徐州今年旱災,收成肯定受到影響,吾先劃三萬兩銀子給戶部賑災,若是不夠,到時候戶部再向孤申請,但是賬目一定要清楚,經得起查!還有,給徐州當地官員說一聲,今年的田賦暫時不要催了,這會都十一月了,現在都收不起來再催還不是一樣?孤會向皇爺爺上奏,免了今年徐州的田賦。」
「是,臣等領命。」
散了旬會,朱由棟正準備坐上自己的肩輿,王承恩匆匆的跑了過來:「小爺,奴婢剛剛接到消息,許顯純,回來了!」
「嗯。」朱由棟面不改色,語氣沉穩的點點頭:「你先走一步,讓他去南華宮吾的書房等著。」
「是。」王承恩應命後轉身便走,心裡還在想著:小爺的養氣功夫是越來越見道行了,自己這個貼身跟班,可得學著點。可是才跑出一兩步,就聽到身後的肩輿里傳來一個聲音:「不要怕顛著了吾,都給吾跑步前進!」
很快的,朱由棟便趕到了南華宮,而許顯純尚未到達。朱由棟乾脆就站在宮門外等著了。
「臣許顯純拜見殿下,勞殿下親自在門外等候,死罪死罪!」
「哈哈哈哈,你當得起當得起!整整三年啊,你這個傻大個,吾跟你說三年,你就老老實實的待了三年!可真是個實誠人!來,讓吾好好看看,哎,都黑得不成樣子了!不過,也比三年前更壯實了。」
「殿下比起三年前,可長高了不少。若不是殿下這身玄色冕服,臣還真的不敢相認。」
「那是,吾今年不過九歲,但已經快要到五尺了。來,咱們別在門外說話,進去說,進去說。」
兩人進入書房後,朱由棟親自給許顯純泡了茶,直讓許顯純又是一番感激。然後,君臣開始答對。
「汝在暹羅三年有餘,只覺此國如何?」
「回殿下,此國振興之姿,已是昭然若現。朝廷若不早加防備,遲早是我朝南方之大患!」
「嗯……」南邊的那位穿越者登上王位到現在都四年了吧?這麼長的時間,確實該做出點成績來了。
「請為吾細言之。」
「是,殿下。臣初至暹羅時,只覺該國雖然在南中聲威赫赫,臨近的真臘、緬甸乃至更南邊的柔佛對其畏懼不已。但真的深入其國內,只看到各地豪族莊園林立,園中家丁形同軍隊。豪族莊園之外,卻是土地荒蕪、餓殍遍地。普通百姓之中,儘是老弱病殘或者孤兒寡嗎,總之是精壯男子難得一見。更是看到許多婦女為了存活不惜賣兒賣女甚至出賣自己,即便如此,亦是難求一餐溫飽……其實就是一股虛火在那裡強撐著而已。而自四年前,暹羅新王即位後,一改四處征戰的國策,與民休息,四處賑災,安撫百姓乃至親自下田耕種……臣在暹羅的三年多時間裡,真的是親眼看到這個國家一天又一天的迅速恢複生機。
暹羅王雖然是個孩童,但就如殿下一樣,實乃生而知之者。其改良農具,興修水利,大量荒地得以開墾。百姓回歸家園,安心耕種。商業也開始興盛,其他百業也逐漸復甦。
去年,暹羅王開始收攏君上大權,規定國內豪族不得再將莊園修建得如同塢堡一般,並且要求豪族釋放家奴。這當然激起了各地豪族的反抗。這位國王或派出大將,或親自領軍加以鎮壓,可謂是百戰百勝。
今年年初,暹羅王發布命令,整頓吏治,重新修訂官制。該國朝廷現在國王之下,設首相一人,首相之下是多達二十之數的各部,各部長官均稱部長。軍隊這邊,與首相同級的是大將軍,呃,殿下,這倒是有點和我華夏的兩漢制度有點類似了。」
「這可不一樣。嗯,你接著講。」
「是,臣是在今年六月準備離開的,在離開之前,又聽到暹羅王發布命令,說是要組建新軍,所以臣又多待了三個月。」
「新軍如何?」
「暹羅王今年說的是編製一支五千人的新軍,這新軍的建制名稱有點奇怪,叫什麼團、營、連、排、班。當然,這個稱謂臣也就是稍微奇怪了點,真讓臣感到驚訝的是,這支新軍的軍服、裝備、軍餉都極為不凡。殿下,這支新軍的鳥銃居然可以不用火繩激發,而其軍餉折算成我大明的銀子,大概是每人每月一兩。而且其新軍教官里居然有紅夷人……」
「顯純你離開大明三年多了,有些事情可能還不太了解。這樣的新軍,吾也有,而且不比這傢伙差。」
「原來如此,那臣就放心了。」
「嗯,你估摸著,這支新軍練成後,這暹羅王先打哪裡?」
「真臘!殿下,此國弱小又物產豐富,百姓又不像緬甸那般好戰。故而暹羅若要擴張,必先選擇真臘。」
「嗯……」站起身來踱步幾圈後,朱由棟道:「看起來,這暹羅真要侵犯我大明,起碼也得五六年之後了。不過,人無遠慮必有近憂,有些事情,先得未雨綢繆的做起來。顯純。」
「臣在。」
「這三年多的時間辛苦你了,你這些年的俸祿,除了一開初給你的那一萬兩銀子,吾再給你補三千兩。另外,給你半年的假。你回去好好陪陪令尊令堂。」
「多謝殿下。」
「可不要急著謝,半年後,你先回南京,去方山學校和橫海衛學習三個月,之後吾會為你活動到雲南錦衣衛千戶的位置上去,若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