Ⅱ 61、阿佐谷之夜

二〇〇九年我一邊創作自由律俳句,一邊準備「太宰之夜」,這兩件事情給了我很大的精神力量,其動力之大連我自己都吃驚了。受此影響,由我編導並出演的《再見了,絕景雜技團》小品正式決定上演了。

「太宰之夜」的頭一位嘉賓是Sekishiro,接下來還拜託了Nankai dies的山裡,Shizuru的村上,Harisenbon的箕輪。大家都是我很喜歡的藝人。我當時活得像一個漂泊的詩人,沒有什麼工作。與我相比,他們三人當時在媒體上經常露面,雖然都很忙,但還是答應了我。

我拜託了作家西加奈子。坦白地說,我以前就畏懼西加奈子出類拔萃的才能,她已經寫了很多精彩的作品,認識她的人總是跟我說:「西加奈子特別有意思。」而且,跟我這麼說的人都是有意思的人。眾人都說「有意思的人」該是什麼樣的人呢?

有才能的小說家「有意思」,光這一點就已經成為我畏懼的對象。有人會覺得我都是一個藝人了,還這麼脆弱,可是一個人十多年一直被社會當成垃圾看待,信心也會消失的。我在頭腦里做了好幾回見到西加奈子時的演習。

試了好幾遍,只能罵自己:「聲音太小!」「你怎麼不逗呀?」「噁心。」由於過度仰慕引發的炎症,是不是有點兒滑稽了?

我第一次見西加奈子是在新宿,跟Sekishiro先生一起為了「太宰之夜」的事情去打招呼。西已經跟相伴的編輯喝了酒,醉醺醺的,我很緊張,一坐到位子上,她就跟我說了很多關於太宰的話。

她的話非常有意思,跟我說得如此認真,讓我非常感動,甚至發抖,有一種被她徹底壓倒的感覺,中途甚至覺得她似乎在訓斥我。我必須要閱讀更多的太宰才行。

西盯著我的眼睛看,有些半哭的樣子。一個有特異能力的人的熱度是很厲害的。我有一種心情,似乎是被小說家教誨:「太宰可不是那種只用半吊子的藝人水平就能對付過去的作家。」當然,她一句這樣的話也沒說,而是我自己從她真誠的姿態中感受到的。這對我來說,是一個跨越十年的夢想,失敗感把我包圍了,我表示了感謝,並說:「演出之前,我會再重讀一回太宰,拜託了。」

這時,西說:「能讓我上台嗎?」我一瞬間沒弄清楚她說的是什麼,於是就說:「如果對你不是麻煩的話,拜託了。」西說「太好了」,然後對著編輯和Sekishiro先生笑了。西就像面試一樣使勁兒跟我說話,對我這號人諄諄教誨。她是一個謙虛的人,真美好。我為她這樣的人的存在而驚異。我覺得世上沒有不喜歡她的人,因為她把我當人看。她為什麼不蔑視我,覺得心情不好,或者翹起鼻尖嘲笑我?這真不可思議。這種感覺酷似小孩跟大人一樣吃到生魚片時的喜悅。她不是我所想像的「對他人嚴格」的有意思的人,而是溫柔體貼、真正有意思的人。

二〇〇九年六月十九日「太宰之夜」順利在阿佐谷Loft舉行了。承蒙大家的照顧,度過了一個愉快的夜晚。西引發了很多觀眾的大笑。那一天,又收到了跟Sekishiro先生共著的句集《沒有炸生蚝就不來了》。這是我實現了許多夢想的一夜。從這一夜開始,所有的事情有了新的開始,所有的事情都與這一夜是連在一起的。

沒多久,西出版了她的短篇小說集,她讓我寫腰封。這篇小說在雜誌連載時,我就一直讀,很喜歡。我跟她說:「我寫腰封,沒什麼宣傳效果,真對不起……」可是,她說這跟知名度沒關係,還說:「不遠的將來,大家都會請又吉寫腰封的。」這話對我來說就像做夢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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