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雙六人生 去澡堂

傍晚聽到《晚霞漸淡》 的熟悉旋律,我就會拿起泡澡用品出門散步。目的地是鄰町的天然溫泉。雖說是溫泉,卻是個開在城裡的場所,也就比澡堂子稍微多了那麼一點兒名堂。它旁邊就是一條大道。

單程走過去要花三十分鐘,順便把每天的運動也解決了。路旁的花花草草順應著季節變化,間或出現的私人商店不消多時又從視野中溜走。前些天,我在一個意想不到的地方發現了意想不到的雜貨店。

我本來打算進去看一圈就出來,目光卻被店裡的打字機吸引,店主隨即開始介紹打字機,等我走出來,太陽早就下山了。這種出其不意的邂逅,也是澡堂路上的一種樂趣。

去那個澡堂的人多為附近居民。有初中生參加完社團活動後結伴前來,也有幹完活的家庭主婦趁煮飯前過來泡個澡。當中也有牽著幼子的年輕母親,還能看見身穿工作服,可能剛從工地上下來的男性。澡堂費用不足一千日元,價格十分親民,屬於日常生活中的一點小小奢侈。

洗頭、洗身,然後泡進外頭的大浴池裡,盡情放鬆。哪怕旁邊就是大道,露天浴池還是露天浴池,天還是那片天。回到降生時的赤子之姿,長吁一口氣,在寬大的浴池裡伸長手腳,這就是無上的幸福。沒有任何東西能比得過這種解放感。啊—好舒服呀!

只要脫掉衣服,一個人的工作、年齡、婚姻情況就全然無從知曉。唯獨剩下了各自的身軀,人人變回最初的自我。我想,這是很重要的。

溫泉還是交換信息的場所。旁邊浴池裡的大媽們聊得正歡,我豎起耳朵聽來了超市特價的消息。誰都不知道我是個寫書的人,所以毫不拘謹地跟我聊天。有時我還會受到訓斥,但就連那種感覺都特別新鮮,令人高興。我一點都不想被人稱呼「老師」。

並不是每一個寫字的人都能成為老師。有的作家自然擔得住「老師」這個稱號,可也有像我這種缺乏資格的寫字人。泡在溫泉里,人身上不會貼著標籤,因此也無須害怕被人稱呼「老師」。

在這裡,每個人都是普通的人,既不高貴,也不低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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